皇贵妃望着宫道旁的槐树,叶子绿得发亮,阳光透过叶隙洒在地上,像撒了把碎金。
她忽然有些期待这趟塞北之行——
有皇帝陪着骑马,有四阿哥和清婉绕膝,还有乐嫔、妙嫔带着孩子作伴,或许,真能像草原的风那样,吹走些宫里的沉闷,让日子活得舒展些。
而钟粹宫里,妙嫔正抱着玖鸢转圈,小姑娘咯咯地笑,小手指着墙上的舆图,奶声奶气地喊:
“马……马……”
妙嫔亲了亲她的额头,轻声道:
“是呀,咱们要去看大草原了,那里有好多好多马,还有会飞的雄鹰呢。”
乳母在旁收拾着小衣裳,听着母女俩的笑声,也忍不住跟着笑。
窗外的向日葵又转了转花盘,像是在为这即将到来的旅程,提前积攒着阳光。
花开两朵,话分两头——
景阳宫的窗棂刚被晨露打湿,禧贵人正对着铜镜描眉,巴林答应便掀帘进来,手里攥着张刚从内务府领来的巡幸名单,指尖都在发颤:
“姐姐!你看!你看这上面!”
禧贵人放下眉笔,接过名单扫了一眼,目光在“禧贵人”与“巴林答应”的名字上顿住,随即“啪”地合上纸——
转身就往殿外跑,巴林答应忙跟着追出去,两人在廊下撞了个满怀,却都顾不上疼,只是捂着嘴笑,眼里的光比窗台上的朝颜花还亮。
“真的要去塞北?”巴林答应的声音带着哭腔,不是伤心,是欢喜得发颤。
她这个年岁的草原上的姑奶奶应当正是在马背上驰骋的年岁,可自己却被打包入宫,没了自由也没有恩宠…
梦里都是风吹草低的模样,醒来却只剩四四方方的宫墙还有自己的姐姐。
“可不是嘛!”禧贵人拍着她的肩,笑得眼角起了细纹:
“你看这名单,皇上明明白白写着让咱们伴驾,还有蒙古的宗室子弟呢!这回去了,说不定能遇上阿爸当年的老部下!”
她出生前十多年阿爸是没有儿子的,在她十二岁的时候她才有了弟弟,从前,阿爸是把她当做草原女王培养的,不想最后却入了宫。
如今对那片土地的念想,丝毫不比巴林答应少。
两人手拉手回到殿内,禧贵人翻出压在箱底的件石青色素面袍,那是按草原样式做的,领口绣着圈细小的卷草纹:
“你看这件,当年阿爸说我穿上像草原上的雄鹰,这次去塞北,就该穿这个!”
巴林答应也转身取出个红珊瑚串,珠子圆润饱满,是她入宫时额吉给的念想:
“我要带着这个,让它也沾沾草原的风。”
正说得热闹,宫女端来早膳,是两碗奶茶配着奶豆腐。
巴林答应舀了一勺奶茶,忽然红了眼眶:
“这宫里的奶茶总觉得少点什么,草原上的奶茶,要就着刚烤好的馕吃,阿爸会在火塘边讲故事,阿妈会给我们梳小辫……”
“傻丫头。”禧贵人递过块奶豆腐:“到了塞北,还愁吃不上现烤的馕?”
“听说皇上特意让御膳房请了蒙古厨子,到时候让他们给咱们烤整只的羊,再配上马奶酒,像小时候阿爸带咱们围猎那样,吃到月亮升起来!”
巴林答应被她说得笑起来,泪珠却滚进奶茶里:
“姐姐,你说咱们能看到敖包吗?我想在敖包上挂条哈达,求额吉在草原上平安。”
“怎么不能?”禧贵人掰着手指头数:“乌兰布统草原上的敖包可多了,听说最老的那座,还是成吉思汗时候留下的。”
“到了那儿,咱们就去挂哈达,再唱支《牧歌》,让草原的风捎话给你额吉,说她的女儿回来看她了。”
这话像团暖火,烘得巴林答应心里热乎乎的。
她忽然想起什么,起身往柜里翻找,不多时抱出个小小的木马,木头被摩挲得发亮:
“这是阿爸给我做的,说骑着它就能像雄鹰一样飞。这次去塞北,我要带着它,让它也看看真正的草原。”
禧贵人眼中闪过一丝怀念,伸手摸了摸木马的头,轻声道:“带上,都带上。咱们的念想,都该让草原看看。”
接下来的几日,安静的景阳宫忙得像开了锅——
禧贵人让人把草原样式的衣裳都翻出来晾晒,巴林答应则对着舆图认地名,哪个湖是额吉说过的天鹅湖,哪片山是阿爸打过大猎物的,都用红笔细细圈出来。
宫女们也跟着高兴,替她们收拾行装时,总忍不住问:“小主,草原上的星星真的比宫里密吗?”
“密!密得像撒了把碎钻!”巴林答应比划着,眼睛亮晶晶的:
“还能看到银河呢,像条银色的带子,从东头拉到西头。”
出发前一日,禧贵人特意去御膳房,跟蒙古厨子学烤馕的手艺。
面要和得软,酵母要发得足,烤的时候得用果木炭,这样才有烟火气。
她学得认真,面粉沾了满脸,像只花脸猫,引得厨子直笑:“小主这手艺,到了草原上定能让皇上叫好!”
巴林答应则在灯下缝荷包,用的是从家乡带来的靛蓝布,绣着两匹奔马,针脚有些歪歪扭扭,却是她一针一线缝的。
“这个给姐姐。”她把荷包递过去:
“草原上风大,挂在腰间能挡挡寒气。”
禧贵人也回赠了支银簪,簪头是只展翅的雄鹰:“这是阿爸给我的,戴着它,就像有雄鹰护着咱们。”
夜深了,景阳宫的灯还亮着。
两人趴在窗边,望着天上的月亮,想象着塞北的星空。
巴林答应忽然哼起《牧歌》,调子悠长,带着草原的辽阔。禧贵人跟着轻轻唱,唱到“蓝蓝的天上白云飘”时,两人都停了下来,望着彼此眼里的光,又忍不住笑了。
她们知道,这趟塞北之行,不光是伴驾,更是回魂。
回到那片风吹草低的土地,做回草原的女儿,哪怕只有几日,也够她们在往后的宫墙岁月里,反复念想了。
窗外的朝颜花悄悄合拢了花瓣,像在为她们积蓄力量,等着在塞北的阳光下,开出更艳的模样。
「嘿嘿嘿,准备出宫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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