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那句“细则，明日呈报”，像一道明确的KpI指标，让舒兰瞬间进入了高效能的“项目攻坚”状态。
送走那位心思难测的“顶头投资人”后，她毫无睡意，立刻重新铺开宣纸，磨墨润笔。夜已深沉，烛火在她专注的侧脸上跳跃，映出一片沉着的光晕。她知道，这份“新式学堂企划书”将是验证她价值的第一块试金石，必须做得无可挑剔，既要有前瞻性，又要符合这个时代的框架，不能过于惊世骇俗。
“首先，是定位。”舒兰在纸页顶端写下“明德学堂”四个字，取“明德务实”之意，低调不扎眼。“目标客户，锁定在家境中落、有志难伸的旗人子弟。这些人有基本的文化底子，家族虽衰败但或许还残留些人脉，最重要的是——他们对现状不满，渴望改变，可塑性强。”
接下来是核心——“课程设置”。这需要巧妙的平衡。四书五经这类“主课”必须保留，这是政治正确，也能堵住保守派的嘴。但关键在于“创新实践课”。
她在纸上列出：
· 实用算学： 不止是账房级别的珠算，引入基础会计原理、统计分析概念，培养数据敏感度。
· 实务策论： 不空谈道德文章，而是分析具体的民生案例，如某地水患如何治理、漕运弊端如何革除，培养解决实际问题的思维。
· 舆地格致： 地理与基础物理、化学常识的结合，美其名曰“格物致知”，实则开阔眼界，了解物质世界的基本规律。
· 文书实务： 精通各种公文格式、书信往来规范，甚至包括情报信息的加密与传递技巧。
“师资是个问题。”舒兰笔尖顿了顿。完全找大儒不现实，也容易暴露真实意图。她想到了一个折中方案：“可以聘请几位不得志的举人、老翰林教授基础经学，再从胤禛门下或旗下寻找那些有实际办事经验、脑子活络的佐领、笔帖式，来担任‘实践课’的客座讲师。”
然后是管理模式。她毫不犹豫地决定引入“学分制”和“绩效考核”。学生需修满一定“学分”方可结业，成绩优异者不仅能获得“奖学金”，还能优先获得推荐进入胤禛旗下的产业或关系网络任职。这既是激励，也是筛选忠诚者的机制。
她甚至设计了一套简单的“思想品德考核标准”，将“忠诚度”、“务实精神”、“团队协作”等现代价值观，用“忠义”、“实干”、“和睦”等传统词汇包装起来，融入日常考评。
天色蒙蒙亮时，一份详尽的《明德学堂筹建企划书》终于完成。涵盖了办学宗旨、组织架构、课程体系、师资计划、财务预算、招生策略及长远规划，甚至还附了一张简单的学堂功能区划分草图。
舒兰吹干墨迹，仔细检查了一遍，自觉逻辑清晰，考虑周全，既展现了超越时代的眼光，又牢牢扎根于现实的土壤。她满意地松了口气，正准备小憩片刻，云珠却进来通报，说苏培盛来了。
这么早？舒兰心中微凛，整理了一下衣襟，宣苏培盛进来。
苏培盛依旧是那副恭敬得体的模样，行礼后道：“福晋，爷吩咐，让您将昨日所说的‘细则’，连同所需银钱、人手、可能遇到的难处，一并写个条陈。爷下朝后便要看到。”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爷还特意嘱咐，要‘务实’。”
“务实”二字，让舒兰心头一动。这是提醒，也是考验。她将刚刚写好的企划书递给苏培盛：“有劳苏公公，条陈已备好，请转呈爷。”
苏培盛双手接过，目光在厚厚一沓纸页上快速扫过，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随即恢复平静：“福晋辛苦，奴才告退。”
看着苏培盛离开的背影，舒兰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胤禛要得如此急，还特意强调“务实”，显然是要动真格评估这个项目的可行性了。她对自己的方案有信心，但朝堂之上，波谲云诡，这个看似不起眼的“学堂”，会不会触动某些人敏感的神经？
整个上午，舒兰都有些心神不宁。她一边处理着府中日常事务，一边留意着前院的动静。直到午后，苏培盛才再次出现。
“福晋，爷请您去书房一趟。”
来了！终审时刻到了。舒兰定了定神，跟着苏培盛来到书房。
胤禛正坐在书案后，她那份企划书就摊开在他面前，上面似乎还多了些朱笔批注的痕迹。他脸上看不出喜怒，见她进来，只抬了抬下巴，示意她近前。
“办学宗旨，尚可。”他开门见山，声音平稳，“课程设置，‘实用算学’、‘舆地格致’，标新立异，但可用‘经世致用’为由。师资人选，考虑得也算周全。”
舒兰心中一喜，看来有戏。
然而，胤禛的话锋随即一转，手指点在了“财务预算”一栏，目光锐利地看向她：“启动银钱，你计划动用嫁妆，后续以酒楼盈利补足，这些……我且不问。我只问你，你可知，在京师之地，私设学堂，招收旗人子弟，传授这些‘新学’，会被人扣上什么帽子？”
他声音不高，却带着千钧之力：“结党营私？蛊惑人心？亦或是……窥探国本？”
舒兰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她知道风险，但由胤禛如此直白地点出，分量截然不同。
不待她回答，胤禛从企划书下抽出了另一张纸，推到案前。那上面只写了一个地址，位于内城相对僻静处，还有一个名字——“戴铎”。
“此地可用。此人，是我的门人，可用作明面上的山长，应对官面文章。”胤禛的语气不容置疑，“但有一条，”
他顿了顿，目光如炬，紧紧锁住舒兰：
“三个月内，我要看到成效。若这学堂培养不出半个可用之材，或惹出半点麻烦……你当知道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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