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故交谈今昔,初心续新篇
“同志,您没事吧?”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喘息传来,打断了赵卫国的思绪。他抬头一看,是县教育局的王科长,穿着件藏青色的干部服,领口别着枚“为人民服务”的徽章,额角沁着细密的汗珠,显然是赶路赶得急了。王科长手里提着个帆布包,包角缝着块蓝布补丁,是上次去黑风岭时被树枝刮破后补的,包上挂着的向日葵布饰在风里晃悠,黄色的花瓣有些褪色,却依旧透着孩子们的心意。
“王科长?您这是从黑风岭回来?”赵卫国连忙抱着儿子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赵建军也停止了哭泣,好奇地打量着王科长,目光落在他帆布包上的向日葵挂饰上,小声问:“叔叔,这是黑风岭的小朋友送你的吗?”王科长被孩子的问题逗笑了,弯腰从帆布包里掏出颗水果糖,剥掉糖纸递给赵建军:“是啊,这是小石头缝的,他说向日葵朝着太阳,就像咱们朝着新中国。”
“刚从学堂下来,要去局里交材料,路过河滩看见您父子俩站在这儿,神色不太对,就过来问问。”王科长往旁边的石墩上一坐,从口袋里掏出块手帕擦了擦汗,“这山路是真难走,青龙沟那段的霜还没化,我挑着给孩子们买的实验器材,走一步滑半步,多亏了许老师送我到山路口。”他说着,拍了拍帆布包,“里面是给孩子们买的放大镜和载玻片,上次看他们用显微镜看得入迷,就想着再给他们添点器材,让科学小组的活动能更丰富些。”
“您说青龙沟?”赵卫国的眼神动了动,拉着儿子在石墩旁坐下,“一九五〇年冬天,我在那儿参加过围剿敌特的战斗,牺牲了一个战友,就埋在学堂后面的山坳里,坟前种着棵野菊。”王科长闻言,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他端正了坐姿,郑重地说:“原来是老英雄,失敬失敬。林老师跟我说过,学堂后面有棵老野菊,孩子们每天都去浇水,还在旁边立了块小木牌,写着‘无名英雄之墓’。上次我去,看见丫丫还在坟前放了束金银花,说是能‘让英雄叔叔闻着香’。”
赵卫国的眼眶热了,他没想到时隔六年,还有人记得小李,还有孩子们给她浇水、放花。他从口袋里掏出林晓燕的信,递给王科长:“这是林老师给我写的信,邀请我去学堂给孩子们讲战斗故事。我本来就打算抽空去,现在听您这么说,更是非去不可了,我要给孩子们讲讲小李叔叔的事,讲讲咱们为啥要打仗,讲讲现在的好日子来得多不容易。”
王科长接过信,仔细读了一遍,感慨地说:“现在的黑风岭,跟您当年去的时候完全不一样了。以前的破庙改成了学堂,盖了三间新教室,窗户上装了玻璃,是村里的乡亲们一起凑钱买的。林老师和许老师都是城里来的大学生,放弃了城里的工作,扎根在山里,教孩子们读书写字,还带着他们种菜园、学科学,把学堂打理得井井有条。”他打开帆布包,拿出一本厚厚的本子,“这是‘黑风岭探索集’,是孩子们自己做的,里面有显微镜观察记录、植物标本、科学小论文,您看看。”
赵卫国接过探索集,封面是孩子们一起画的黑风岭全景图,用蜡笔涂得色彩鲜艳,山顶的学堂、山下的菜园、蜿蜒的青龙沟都清晰可见。他轻轻翻开本子,第一页就是小石头的蒲公英观察记录,画着详细的绒毛结构图,旁边用红笔写着“108根细毛,能带着种子飞很远”,下面还贴着一片干燥的蒲公英绒毛。再往后翻,是丫丫的药用植物笔记,记着金银花、紫花地丁的采摘时间和用途,还画着小小的植物简笔画,旁边写着“给张奶奶泡茶,治咳嗽”。
翻到中间,赵卫国的手指顿住了——那是一页关于“英雄”的作文,作者是二柱,字迹有些歪斜,却写得格外认真:“我听许老师说,以前有英雄叔叔在青龙沟打坏蛋,保护了我们。我要做个像英雄叔叔一样的人,现在我要学好科学,做个能转的水车,帮爷爷奶奶浇水;以后我要去当工人,造机器,让大家的日子过得更好。”作文下面画着个水车模型,旁边刻着“守护家乡”四个字。
“二柱这孩子,以前沉默寡言,不爱说话,自从看了《少年科学画报》,就迷上了机械。”王科长笑着解释,“孙老木匠很喜欢他,说他有‘木匠的天赋’,现在正带着他做水车呢,已经做了三个模型了,第一个转不起来,第二个漏水,第三个已经能转了,就是出水量还小,他们正琢磨着改进呢。”他从帆布包里掏出本《少年科学画报》,翻到水车结构图那一页,“这是二柱照着画的图纸,还自己加了个小齿轮,说能‘让水车转得更快’。”
赵建军凑过来,指着图纸上的水车问:“叔叔,这个水车真的能自己转吗?不用人挑水吗?”王科长摸了摸他的头,说:“能转!上次我去的时候,二柱给我演示了,接上山泉的水,水车就转起来了,水顺着竹管流到菜园里,比人挑水快多了。孩子们说,等做好了大水车,要在上面刻上‘英雄守护我们,我们守护家乡’。”
两人聊得越来越投入,赵卫国讲起当年战斗的细节:小李怎么发现特务的脚印,小张和小刘怎么吸引火力,他和小李怎么绕到侧面,还有小李牺牲时的场景。王科长听得眼眶发红,时不时擦一下眼角的泪水。赵卫国也听王科长讲学堂的故事:林老师怎么熬夜批改作业,许老师怎么带着孩子们认植物,孩子们怎么在雪天里给学堂扫雪,怎么把自己的压岁钱捐出来买图书。
“现在是计划经济,工业农业都在抓建设,教育也不能落下。”王科长感慨地说,“局里给学堂拨了些经费,但是不够,我们就发动城里的学校捐图书、捐器材。上次城里的实验小学捐了五十本课外书,孩子们高兴得睡不着觉,排着队借阅。林老师说,要让山里的孩子也能‘看见山外面的世界’。”
赵卫国点了点头,他想起父亲赵铁山常说的“打仗不是为了留下伤疤,是为了让娃们能安安稳稳读书”。他从口袋里掏出钢笔,在王科长的笔记本上写下自己的地址和电话:“我在公安系统有些旧战友,他们所在的单位经常有闲置的图书和器材,我跟他们说说,捐给学堂。另外,我下次去学堂,给孩子们带些我以前的军用品,比如望远镜、军用水壶,让他们看看当年我们打仗用的东西,更直观地感受历史。”
“那可太感谢您了!”王科长激动地握住赵卫国的手,“孩子们要是知道能收到这么多东西,肯定会高兴坏的。我回去就跟林老师说,让她准备准备,等您有空了,我们一起去学堂,给孩子们办个‘英雄故事分享会’,再把捐赠的器材和图书交给他们。”
就在这时,王科长兜里的怀表突然“滴答滴答”地响了起来,他掏出来一看,惊得跳起来:“坏了!两点要开经费审批会,我这都忘了!再不去就迟到了!”他连忙收起笔记本,从帆布包里拿出个桦木小盒,塞给赵卫国:“这是孩子们送的,里面是蒲公英标本,小石头说‘英雄叔叔看了,就知道我们把科学学好了’。我先走了,下次联系您一起去学堂!”
王科长往县城方向跑,帆布包在身后一颠一颠的,向日葵挂饰迎着阳光晃出金色的光。赵卫国牵着赵建军的手,手里攥着那个桦木小盒,里面的蒲公英绒毛仿佛还带着山间的风。他打开小盒,看见里面除了蒲公英标本,还有张纸条,是孩子们一起写的:“赵叔叔,我们等着听英雄故事,也等着看您带来的军用品!”字迹歪歪扭扭,却透着满满的期待。
“爹,我们什么时候去黑风岭?”赵建军仰着小脸问,手里攥着王科长给的水果糖,舍不得吃。赵卫国望着黑风岭的方向,阳光洒在他的警徽上,泛着沉稳的光。他蹲下身,看着儿子的眼睛,认真地说:“下周就去。爹要给你和小石头他们讲小李叔叔的故事,还要去给小李叔叔扫墓,告诉她,我们都好好的,孩子们都在安安稳稳读书,她的愿望实现了。”
远处的货郎摇起了拨浪鼓,“咚咚锵”的声音清脆悦耳,和县城小学的上课铃声交织在一起,飘向黑风岭的方向。赵卫国牵着赵建军的手往回走,脚步沉稳而有力。他知道,这趟黑风岭之行,不仅仅是给孩子们讲一个战斗故事,更是把赵家“守土守心”的初心,传给下一代;把英雄们用生命换来的希望,续写成新的篇章。而这崭新的篇章,就藏在孩子们的显微镜里,藏在二柱的水车模型里,藏在黑风岭学堂那朗朗的读书声里,藏在这洒满晨光的新时代里。
赵卫国这才回过神,连忙抹了把脸,强压下翻涌的情绪,摇了摇头:“没事,就是听见‘黑风岭’这三个字,想起点旧事。”他看了眼王科长手里的帆布包,目光落在包上挂着的向日葵挂饰上,“您刚从黑风岭回来?”
“是啊,去给山里的孩子送点教学器材。”王科长见他对黑风岭熟悉,顿时来了兴致,往旁边的石墩上一坐,也顾不上赶路了,“那地方山清水秀,就是路难走。您去过?”
“何止是去过。”赵卫国拉着儿子在石墩旁坐下,眼神又飘向了远方,“一九五〇年冬天,我在那儿参加过围剿敌特的战斗。那时候山里比现在更偏,夜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我们趴在雪地里守了三天三夜,冻得连枪栓都拉不开。”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了些,“牺牲了三个战友,才把那伙敌特一网打尽。”赵建军从没听过父亲讲这些,听得眼睛都直了,手里的哨子也忘了攥紧,掉在地上发出轻响。
王科长闻言也严肃起来,他虽没经历过战场,却也知道当年的艰苦:“原来是老英雄,失敬失敬。那您可能不知道,现在的黑风岭可不一样了。山里建了学堂,有两位年轻老师带着孩子们读书,我们局里常去送器材。上次去,孩子们还用显微镜观察蒲公英绒毛,一个个兴奋得睡不着觉。”他打开帆布包,拿出那本“黑风岭探索集”,翻到孩子们画的星空图和显微镜观察记录,“您看,这都是孩子们做的,还有个叫二柱的孩子,照着画报上的图,跟着村里的木匠做水车呢。”
赵卫国接过探索集,手指轻轻拂过纸上稚嫩的字迹和图画,眼眶又热了。当年硝烟弥漫的战场,如今竟成了孩子们探索知识的乐园,那些牺牲的战友,若是能看到这一幕,定会欣慰吧。“好,好啊。”他连说了两个“好”,声音带着哽咽,“当年我们打仗,就是为了让孩子们能安安稳稳读书。现在这样,真好。”
赵建军凑过来,举着刚捡的鹅卵石喊:“爹,我也要去黑风岭!我要听英雄故事,看小水车!”王科长被逗笑了,从帆布包里掏出本《少年科学画报》,封面上画着水车的结构图:“这是二柱画的水车图纸,老木匠帮着做了个模型,现在菜园浇水都不用挑了,孩子们说要给模型刻上‘守护家乡’四个字。”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聊得投入,赵卫国讲着当年战斗的细节:青龙沟的石缝能藏人,山顶的老槐树是放哨的据点,还有位牺牲的战友就埋在学堂后面的山坳里,坟前种着棵野菊。王科长听得眼眶发红,说学堂后面确实有棵老野菊,孩子们总去浇水,林老师还在旁边立了块小木牌,写着“无名英雄之墓”。
“现在不一样了,”王科长掏出随身携带的相册,翻到里面的照片,是孩子们在显微镜前观察标本的模样,丫丫正指着载玻片上的叶脉,小脸上满是认真,“计划经济搞建设,工业农业抓得紧,教育也不能落下。黑风岭以前是战场,现在要变成孩子们的学堂,这才是对牺牲战友最好的告慰。”
赵卫国看着照片,指尖轻轻摩挲着相册边缘,忽然想起父亲赵铁山常说的话:“打仗不是为了留下伤疤,是为了让娃们能安安稳稳读书。”他从口袋里掏出钢笔,在王科长的笔记本上写下地址:“这是我家地址,下次去黑风岭带上我,我给孩子们讲讲当年的故事,再去给那位战友扫扫墓。”
太阳升到头顶时,王科长兜里的怀表突然响了,他掏出一看,惊得跳起来:“坏了!两点要开经费审批会,我这都忘了!”他连忙收起笔记本,从帆布包里拿出个桦木小盒塞给赵卫国,盒子上刻着“科学探索”四个字,“这是孩子们送的,里面是蒲公英标本,说让英雄叔叔看看能飞的小伞。”
王科长往县城方向跑,帆布包在身后一颠一颠的,向日葵挂饰迎着阳光晃出金色的光。赵卫国牵着赵建军的手,手里攥着那个桦木小盒,里面的蒲公英绒毛仿佛还带着山间的风。远处的货郎摇起拨浪鼓,声音清脆,和县城小学的上课铃声交织在一起,飘向黑风岭的方向——那里有学堂的读书声,有水车转动的“吱呀”声,还有英雄们用生命守护的,安稳而明亮的晨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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