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知青点到村东头张书记家的路不算远，可苏晚走得每一步都透着紧张。脚下的积雪被晨光晒得半化，踩上去黏糊糊的，溅得裤脚满是泥点。林薇走在旁边，时不时侧头跟她说些宽慰的话，可苏晚的心思早飘到了那位素未谋面的村支书身上 —— 她知道，这一趟能不能在红星生产大队留下来，全看这位张书记的态度。
远远就望见了张书记家的两层砖瓦房。在村里大多是土坯房的情况下，这栋砖瓦房格外扎眼，青灰色的瓦片铺得整整齐齐，房檐下还挂着两串风干的红辣椒，门口摆着一对半旧的石狮子，透着股与普通农户不同的气派。“这就是张书记家，他是村里的老支书了，从六十年代就开始当，说话很有分量。” 林薇压低声音提醒，“等会儿进去你别紧张，有我呢。”
苏晚点点头，攥了攥衣角 —— 衣服还是昨天那件单薄的旧单衣，昨晚在牛棚里沾的干草屑还没完全拍掉，跟这气派的砖瓦房比起来，显得格外寒酸。她深吸一口气，跟着林薇走到门口，看着林薇抬手敲了敲漆成暗红色的木门。
“咚咚咚” 的敲门声在清晨的安静里格外清晰，没过一会儿，门就 “吱呀” 一声开了。一个三十多岁的妇女探出头来，穿着一身半新的蓝布棉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林薇啊，今天怎么有空过来？快进来，外面冷。” 这是张书记的儿媳妇，李嫂子，林薇之前跟她打过几次交道，一来二去就熟了。
“嫂子，张书记在家吗？我有事找他商量。” 林薇笑着回话，侧身让苏晚露出来，“这是我朋友苏晚，从青河机床厂来的，想跟张书记说说落户的事。”
李嫂子的目光落在苏晚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看到她冻得发红的脸颊和单薄的衣服，眼神里多了几分同情：“在呢在呢，老书记在堂屋里抽烟呢。快进来，外面雪还没化，别冻着了。” 说着就侧身让开，把两人往屋里让。
进了门，一股暖融融的气息扑面而来。堂屋很宽敞，比知青点的整个宿舍还要大，中间摆着一张枣红色的八仙桌，桌面被磨得发亮，显然用了不少年头。桌子周围摆着四把实木椅子，靠墙的地方放着一个掉漆的木柜，柜子上摆着一个搪瓷茶缸，上面印着 “为人民服务” 的字样，墙面上还贴着一张有些褪色的 “农业学大寨” 标语。
张书记就坐在靠里的椅子上，手里拿着一根长长的铜头烟杆，正低头慢悠悠地抽着。他看起来五十多岁，身材魁梧，比一般的农村汉子高出大半个头，脸上布满了深深的皱纹，像是被岁月犁过的土地，眼神锐利，扫过来的时候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听到动静，他抬起头，目光先落在林薇身上，随即转到苏晚身上，那眼神像是带着秤砣，一点点掂量着她的来历。
“张书记，这是苏晚，从青河机床厂来的，想在咱们村落户，您看能不能通融一下？” 林薇怕苏晚紧张，率先开口，语气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 她知道张书记做事讲规矩，不喜欢别人走 “人情”，可苏晚的情况实在特殊，只能试着求个情。
张书记慢慢放下烟杆，烟杆 “咚” 一声磕在八仙桌的边缘，震得桌上的茶缸都晃了晃。他皱起眉头，声音低沉，带着股严肃劲儿：“落户？她有介绍信吗？公社开的证明呢？”
苏晚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她往前挪了半步，双手紧张地攥在一起，声音有点发颤却尽量清晰：“张书记，我…… 我没有介绍信。我是被养父母赶出来的，实在没地方去了才来这儿的。您就行行好，让我在村里留一段时间吧，我能干活，地里的活、家里的活我都能干，不会白吃村里的粮食。”
“没有介绍信？” 张书记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眉头皱得更紧，语气也冷了几分，“那可不行！咱们红星生产大队有规定，外来人口没有公社开的介绍信，一律不能落户。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比如是逃荒的、或者成分有问题的，谁来负责？是你负责，还是我负责？”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盯着苏晚：“还有，你成分怎么样？家里是干什么的？这些情况我们都不清楚，怎么能随便让你留下？现在不是太平年月，阶级斗争抓得紧，村里不能出任何岔子。”
“成分” 两个字像针一样扎在苏晚心上，她早就知道这是自己的软肋，可真被问起来，还是忍不住紧张。她咬了咬牙，决定实话实说 —— 隐瞒只会更糟，要是以后被查出来，反而会彻底失去留在村里的机会。“张书记，我亲生父母以前是大学的技术人员，后来…… 后来被下放到农场了，具体在哪儿我也不知道。我养父母是青河机床厂的普通职工，去年他们找回了亲生女儿，就把我赶出来了。我知道我成分确实不太好，但我真的不是坏人，我不会给村里添麻烦的，我只想找个地方好好干活，挣口饭吃。”
她说得恳切，眼眶都有点发红，可张书记听完，却突然冷笑了一声，声音里满是嘲讽：“成分不好？那更不能让你留下了！你知道现在外面是什么形势吗？到处都在抓‘反动分子’，你这种家庭背景的，要是留在村里，万一被上面的人查到，我们红星生产大队都要受牵连！到时候不仅我这个支书要被撤，村里的粮食分配、工分核算都要受影响，你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张书记，您别这么说！” 林薇连忙上前一步，急着帮苏晚求情，“苏晚真的是个好姑娘，她昨天晚上在村东头的废弃牛棚里住了一夜，那么冷的天，就裹着几件破麻袋，差点冻坏了。您就可怜可怜她，让她先在村里住几天，知青点还有间空房子，不占村里的资源，等她找到别的地方就走，行不行？”
李嫂子也在一旁帮腔，她端着刚泡好的粗茶走过来，放在张书记面前，柔声劝道：“爹，林薇这孩子您还信不过吗？她人品好，交的朋友肯定也差不了。再说了，知青点那间空房子本来就没人住，让这姑娘先住几天也不碍事，又不用村里出粮食，等她缓过来了，说不定自己就找到了去处。”
张书记没说话，拿起烟杆重新填上烟丝，慢悠悠地划着火柴点燃，一口接一口地抽着。堂屋里静得只剩下他抽烟的 “滋滋” 声，苏晚的心悬在半空，连呼吸都不敢太用力。她能感觉到张书记的目光时不时落在自己身上，那目光里有犹豫，有顾虑，还有对 “成分” 的警惕。
过了好一会儿，张书记才把烟杆里的烟灰磕掉，重重地叹了口气：“住几天可以，但有两个条件。第一，不能落户，你的户口不能落在咱们村；第二，不能挣工分，村里的集体劳动你不能参加，也没有粮食分配。要是让我发现你在村里惹事，或者被上面的人查到你的情况，我立刻把你赶走，绝不留情。”
苏晚听到这话，心里先是一松，随即又有点失落 —— 不能挣工分，就意味着没有粮食来源，以后的日子还是要靠空间里的粗粮撑着。可转念一想，至少能在知青点住下来，不用再睡牛棚，不用再受冻，这已经是目前最好的结果了。她连忙对着张书记鞠了一躬，声音带着感激：“谢谢张书记！谢谢嫂子！我肯定遵守您的规定，不会给村里添麻烦的，住几天我就想办法找别的出路。”
张书记摆了摆手，语气不耐烦：“行了行了，别说这些没用的。林薇，你把她带回知青点，好好看着点，别出什么岔子。我还有事要忙，你们赶紧走吧。”
林薇拉着苏晚，跟张书记和李嫂子道了谢，就快步走出了砖瓦房。刚出门，寒风就裹着雪粒吹过来，苏晚却没觉得像刚才那么冷了。
其实苏晚心里已经有了盘算。刚才在张书记家，她摸了摸胸口的玉佩，想起空间里那些当归、黄芪、柴胡 —— 这些都是治疗农村常见病症的草药，比如村民们冬天容易得的风湿、咳嗽，还有干农活时受的外伤，都能用这些草药治。要是她能帮村民们治好病，获得大家的认可，说不定到时候张书记就会改变主意，同意她落户挣工分了。
两人走在回知青点的路上，晨光已经把积雪照得发亮，远处传来生产队上工的哨子声，村民们扛着锄头、挑着担子往地里走，一派忙碌的景象。苏晚看着这热闹的场景，心里悄悄燃起了一丝希望 —— 只要能留在村里，只要肯努力，她一定能找到属于自己的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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