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珍房库房。
朱昌寿在一排排楠木架间穿行，旺财和两个小太监举着灯烛紧随其后。
“陛下，这边。”
苏婉儿在一排标注着“承安年间”的架子前停下。
“承安是前朝最后一个年号，若有关键记录，很可能藏于这一时期或更早的混乱期。”
“快找！”朱昌寿上手翻检。
堆积的册子、图纸、物料清单，许多都已脆化发黄，轻轻一碰就掉渣。
时间一点点过去，除了呛人的灰尘和偶尔爬过的蠹虫，一无所获。
朱昌寿的耐心渐渐告罄，龙袍袖口蹭满了灰，忍不住抱怨。
“这得找到什么时候？就没有个目录什么的吗？”
旁边管理旧档的老宦官颤巍巍。
“回陛下，早年间是有的......只是历经变故，许多档案或被焚毁，或已遗失，剩下的也杂乱无章，难以查找了......”
此时，苏婉儿忽然发出一声“咦”。
她从架子最底层抽出一本没有封皮的厚册子，吹散表面积灰，里面是小楷和绘图。
“陛下，您看这个。”她指着其中一页。
上面绘制的是一种结构复杂的多宝锁机关图样，旁边还有详细的铸造要求和物料清单。
朱昌寿凑过去，一眼就认出那图样核心部件的形状，与他手中的密钥极其相似！
“就是它！”他激动道，“这上面写了什么？”
苏婉儿快速浏览旁边的文字，加快语速。
“此页记录，承安七年，司珍房奉密旨，耗银三千两，取用滇铜、精金、陨铁等珍稀材料，由大匠作‘鬼手刘’领衔，铸造‘三才锁钥’一套三把，用途......未标明。但备注了特殊要求：需以‘七星盘’技法淬火，钥身纹路需暗合‘天衍之数’......”
“三把！果然有三把！”朱昌寿心跳加速，“鬼手刘？七星盘技法？天衍之数？这都什么跟什么？”
“鬼手刘是前朝司珍房传奇匠人，据说其技艺神乎其神，但性情古怪，承安后期便不知所踪。‘七星盘’是一种极复杂的淬火控温技艺，早已失传。至于‘天衍之数’......像是一种加密规则，或许对应着锁具的开启方式。”
“还有吗？关于这套钥匙用途，一点都没提？”朱昌寿不甘心地追问。
苏婉儿又往后翻了几页，摇摇头。
“后续记录中断了。但从物料消耗和参与的工匠级别来看，这套‘三才锁钥’绝非寻常，所配之锁守护的，定然是极其重要之物。”
朱昌寿让苏婉儿将这一页仔细誊抄下来，又将原册小心收好。
虽然找到了密钥的制造记录，但关于其用途、流向，特别是与江南织造局、漕运的关联，依旧毫无头绪。
那神秘纸条所说的“端倪”，似乎仅止于此。
朱昌寿全是失望和疑惑，离开了司珍房。
翌日朝会，因为漕运之事和司珍房的发现，朱昌寿心情不佳，看着底下那群依旧为些鸡毛蒜皮小事争吵不休的大臣，更觉烦躁。
尤其是几个明显属于“严党余孽”的官员，虽然严敬潼“死”了，但他们依旧抱团，时不时阴阳怪气，暗中给徐桀卯使绊子，质疑漕运“匪患”的真实性。
朱昌寿看着那几张油滑的脸，想起严敬潼可能还逍遥法外，甚至就躲在某个角落里看戏，一股邪火直冲脑门。
当其中一个曾是严敬潼的门生王御史再次跳出来，喋喋不休地指责徐桀卯“年轻识浅，查案不力，恐生事端”时。
朱昌寿突然打断了他，，身体微微前倾，声音传遍大殿。
“王爱卿，你且等等。你口才如此了得，思绪这般敏捷，朕突然想起一事，好奇得很。”
王御史一愣，不明所以，“陛下请问，臣知无不言。”
朱昌寿眨眨眼，有些八卦，甚至有点羡慕。
“朕听说，严阁老生前......嗯，颇为风流，尤其宠爱城南别院的那位如夫人？据说其妆容精致，品味独特，尤其所用胭脂，色泽艳丽，持久不脱，闻之还有异香......
不知王爱卿可知，那胭脂是京城哪家铺子买的？朕也想......呃，赏赐给宫中之人。”
......
所有大臣，目瞪口呆，如同被雷劈了一般看着龙椅上那位一脸“真诚求知”的皇帝。
王御史的脸先是煞白，然后瞬间涨成紫红色，嘴唇哆嗦着。
“陛，陛下！您，您......朝堂之上，岂可，岂可问此等，此等......”
他“此等”了半天，愣是没找到合适的词来形容皇帝这问题。
拿已经“畏罪自尽”的上司风流韵事和宠妾的胭脂水粉在庄严的朝会上讨论？
这简直是对礼法，对朝堂，对所有人的智商和尊严的终极侮辱。
张卜歪已经不是想撞柱子了，他看上去像是想直接羽化登仙，离开这个癫狂的世界。
旺财低着头，肩膀抖动，差点憋出内伤。
铁柱则一脸茫然，小声问旁边的侍卫：“胭脂？啥是胭脂？好吃吗？”
朱昌寿却假装完全没看到底下众人的反应，依旧保持着那副好奇宝宝的样子，甚至还补充了一句。
“王爱卿若是不知道具体铺子，描述一下那胭脂的盒子样式也行，朕让内务府的人去找找。”
“噗——”
终于有年轻官员忍不住笑出了声，又赶紧死死捂住嘴。
王御史眼前一黑，直接仰头就往后倒，幸好被身后的同僚七手八脚扶住，才没摔个四脚朝天。
他指着朱昌寿，最终一口老血憋在胸口，双眼一翻，晕了过去。
朝会彻底乱套了。
劝慰的，掐人中的，偷笑的，一脸懵逼的......热闹得如同菜市场。
朱昌寿心里那口恶气总算出了少许，慢悠悠地站起身，打了个哈欠。
“看来王爱卿身体不适，今日就到此为止吧。退朝。”
说完，也不管身后烂摊子，施施然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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