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朝的气氛逐渐变得诡异起来,呈现出一种莫名的寂静。
三皇子林鉴岳谢恩之后归位,神色透着股喜意,已是有些掩藏不住。
身为皇子,竟然能染指兵权,尤其还是在太子之位未定的情况下,此举代表了什么?怕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
康靖帝林承基所出不多,共五子三女,其中林鉴岳乃郑贵妃所生,行三。
在他之前还有两个兄长,都是先皇后所生,不过先后夭折。林鉴岳算是林承基所有子女中,唯一长成的男丁。
余下的两位皇子,最大的四皇子也不过十三岁而已,后面一个年纪更小,只有九岁。
如此,照理说林鉴岳是最有希望成为太子的皇子,朝堂上诸多大臣也是这般认为,甚至已有不少朝臣下注在了其身上,如那卫文仲之流便是如此。
但偏偏林鉴岳头上有个康靖帝。
说起康靖帝林承基,就不得不说一下其过往了。
出身比林曌好不了多少,同样是一宫女所生,自小被养在深宫,九岁母亡,后被太后养在身边,十四岁被先皇立为太子。
这期间发生了很多事,如先皇时期的夺嫡,动摇了国本,以至于先皇先后废黜四位皇子,这才有了林承基被立为太子。
或许是因为自小无人关爱的缘故,使得康靖帝林承基心思十分敏感,加之被立为太子后还经历过一次毒杀,让他就变得更加敏感多疑。
因为自小在一个不稳定的环境中长大,使得林承基对于安全感有着极其强烈的执着。
至于为什么他会对林曌这位与他有着类似出身的女儿那般冷漠,或许是因为每次见到林曌,都会让林承基想起自己的小时候,回忆起那时的惊惧与担忧。
如此一来,还不如不见,加之林曌乃女子,并不受重视,久而久之,基本上也就将其给忘了。
若非是柔然人势大,为保国力,嗯,准确来说是为保手中权力,需要以和亲之事稳住柔然人,怕是林承基根本不会想起自己还有林曌这么一位女儿吧。
虽说皇家无亲情,但能因为自身权力地位而冷漠到这种程度,可见林承基对自身权力的看重。
对他而言,权力是唯一能带来温暖和庇护的铠甲,皇位是唯一能让他感到安全的孤岛。
因此,任何可能威胁到他绝对权力的人或事,都会触发他最敏感的神经。
至于立太子?
那无异于在身边放置一头随时可能噬主的幼虎,林承基自然不会让这样的事发生。
以至于从林鉴岳成年开始,就不时有“忠心为国”的朝臣上奏,请求早定国本,以安民心。
然而,这些奏疏的下场,轻则被留中不发,重则上奏者会被寻个由头贬官外放。
林承基用这种态度,让所有人知晓太子之位,悬而未决,才是他最能安心的状态。
任何催促,在他眼中都是别有用心的试探和逼迫。
正因如此,今日林鉴岳被授予玄武卫兵权,才会让这位三皇子如此喜形于色。
这在他和诸多观望者看来,无疑是一个极其强烈的信号——陛下或许开始考虑继承人的问题,而他林鉴岳,就是那个最有可能的人选!
这怎能不让他欣喜若狂?
早朝在一种各怀鬼胎的诡异气氛中继续进行。
剩下的时间,都是一些无关痛痒的政务奏事,边疆军报、漕运事务、地方灾情……林曌静静地听着,算是初步见识了这个庞大帝国日常运转的繁琐。
一句话,有些事已尾大不掉,身处其中才能感受到那种皇朝末期的沉重感。
一个多时辰后,早朝终于结束。
百官怀着复杂的心情,躬身退出大兴殿。
不少人在经过林曌身边时,目光依旧复杂,有忌惮,有不满,也有深思,但无人再敢上前挑衅。
倒是裴显之,远远的看了她一眼,眼神竟然显得平静。
林曌留意到了,却并不在意。
林曌正准备离开,一名内侍却小跑着来到她面前,躬身道:“公主殿下,陛下口谕,请您与晋王殿下前往内苑觐见。”
林曌目光微闪,点了点头:“带路吧。”
一旁与朝臣谈笑的林鉴岳,显然也接到了同样的旨意,他整理了一下衣袍,走到林曌身边,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得意,刻意压低了声音。
“朔宁,你一介女子,今日在朝堂上那般……终究是太过失仪,有损我皇家颜面。日后,还是安分些好。”
林曌看都懒得看他,径直跟着内侍往前走,只淡淡抛下一句:“三皇兄还是多关心关心自己的玄武卫能否打理妥当吧。本宫的事,就不劳你操心了。”
林鉴岳被她这油盐不进的态度噎得一窒,脸色再度阴沉下来,盯着林曌的背影,眼中寒光闪烁,却也只能冷哼一声,快步跟上。
一行人穿过重重宫阙,来到了皇城北面的内苑。
这里亭台楼阁,小桥流水,景致秀丽,与大兴殿的庄严肃穆截然不同,是皇帝与妃嫔、子女日常赏玩之所。
在一处临水的暖阁内,林曌再次见到了康靖帝林承基。
他已换下了沉重的衮服,穿着一身较为轻便的明黄色常服,正坐在榻上品茶。
而在暖阁中,除了他,还有另外四人。
两名年纪较小的皇子,分别是十三岁的四皇子林鉴云和九岁的五皇子林鉴海。以及两位公主,十四岁的安平公主林曦和十岁的安乐公主林晓。
两位小公主穿着精致的宫装,但神色却显得很拘谨,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惧意。
她们小心翼翼地坐在绣墩上,不敢随意动弹,目光偶尔偷偷瞟向榻上的父皇,又迅速低下。
当看到林曌进来时,两人的眼中不约而同地闪过一丝微光,那是一种混合着好奇与羡慕的目光。
林曌心中了然。
看来,自己这位父皇今日召见,是想演一出“天伦之乐”的戏码。
好用这种虚伪的温情,来软化方才朝堂上的剑拔弩张,或许,还想借此试探她的态度。
“儿臣拜见父皇。”
林曌与林鉴岳一同行礼。
“都起来吧,此处是内苑,不必拘礼。”
林承基放下茶盏,脸上努力挤出一丝属于父亲的“温和”笑容,目光扫过自己的几个子女,“今日叫你们来,就是一家人说说话。”
他先是看向林鉴岳,问了几句关于西狩途中“辛苦”的场面话,林鉴岳自然是对答如流,极力表现自己的孝心。
随后,他的目光转向林曌,语气带着刻意的关怀:“朔宁啊,朕知道你前些日子在长安,定然是吃了不少苦,受了惊吓。如今回府,要好生休养,缺什么,短什么,便与内务府说。”
林曌微微躬身,语气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谢父皇关怀,儿臣一切安好,不敢劳父皇挂心。”
她的回应礼貌而疏离,完全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
林承基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霾,但脸上笑容不变,又转而问起她府上用度,旁敲侧击地提及:“听闻你此番……所获颇丰?朝廷如今用度紧张,北疆、西陲皆需粮饷……”
林承基没有明说是什么,但林曌却能明白其所言,是与击败柔然人后的缴获有关。
她心中冷笑,果然来了。
但面上不动声色,接口道:“父皇所言极是。儿臣会命人清点,除必要之军资抚恤,以及维持长安稳定之所需,余者,自当充入国库,以解父皇之忧。”
她答应得爽快,但“必要之军资抚恤”、“维持长安稳定之所需”这几个字,却留下了足够的操作空间。
林承基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有再追问。
他心知肚明,林曌不可能将吃进去的利益全部吐出来,能拿到一部分,已是眼下最好的结果。
而他之所以绝口不提新军兵权,正是因为他清楚,那才是林曌真正的命根子,是她在长安立足的根本。
强行索要,只会立刻引爆矛盾,逼得这个如今羽翼渐丰、手段狠辣的女儿彻底站在自己的对立面。
他需要时间,需要利用林鉴岳和其他势力来慢慢削弱、制衡她。
这种心照不宣的默契,在虚伪的亲情表演中悄然达成。
“如此甚好。”林承基颔首。
整个过程中,四皇子林鉴云和五皇子林鉴泉都显得十分安静,甚至有些畏缩。
而安平公主林曦和安乐公主林晓,则一直偷偷打量林曌,眼神中充满了对这位皇姐的好奇。
显然,有关林曌在长安城中的事迹,两女已经知晓了。
而看着在帝王心术下过得战战兢兢的两位妹妹,林曌只是暗自摇头。
她转向林承基,开口道:“儿臣告退。”
林承基神色微滞。
林曌不再多留,行礼之后,便直接朝外走去。
其举动,竟是根本不将天家礼法放在眼中似的。
林鉴岳双手紧握,正要出声,却见到了林承基那平静的面容,已经到了口头的话,一下子就被他憋了回去。
“父皇!”
就在此时,安平公主小心上前一步开口:“儿臣许久不见皇姐,甚是思念,请父皇恩准儿臣……去皇姐府上小住几日。”
林曌脚步一顿,略感意外的回头,就见到安平公主林曦脸上的希冀。
再看一旁的安乐公主,亦是差不多的神色。
林曌没有再迈步,而是静静等待,似乎觉得安平公主这番举动,有些意思。
林承基显然没料到林曦会提出这个请求,他微微一怔,目光在其脸上扫过,看到了其眼中难得的光彩。
最终,林承基还是点了点头,语气依旧平淡:“朕准了,朔宁觉得如何?”
林曌头也未回,只是稍稍颔首。
“儿臣没意见。”
就在此时,安乐公主似乎像是得到鼓励一般,也赶忙道:“儿臣也想去。”
不止是她,甚至是四皇子林鉴云和五皇子林鉴海也跟着上前。
“儿臣也想去皇姐府上。”
“儿臣也是。”
这下,林承基的面色沉了下来。
“胡闹!”
声音不大,但这话落下,两位公主和两位皇子却是面色一变,像是被吓到了一般。
林曌秀眉微蹙,终是转过了身,也不管林承基是何表情,视线在四人面上扫过,最后才开口。
“既然想来,那便一道吧。”
四人闻言,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满是期盼地看向林承基。
如此,林承基微微闭目,似是驱赶般的摆摆手。
“去了你们皇姐府上,莫要胡闹。”
“谢父皇!”
两位公主几乎是小声地欢呼出来,连忙行礼。
四皇子林鉴云和五皇子林鉴海也赶忙躬身:“儿臣遵命,定不打扰皇姐。”
对这两位皇子,林曌并无恶感,前身的死归不到这两人身上,包括前身的母亲也是,毕竟年纪尚小。
林曌看着这一幕,心中只觉得无比讽刺。
在这冰冷的皇城之中,所谓的“天家亲情”,不过是权力博弈的点缀,是精心计算的筹码。
而她这位父皇,一边防备着所有成年的,可能威胁他权力的子女,一边却又默许这种看似和睦的交往,其心态之矛盾与扭曲,可见一斑。
至此,林曌再也没有在此待下去的想法,便直接转身离去。
两位公主和两位皇子赶忙行礼,跟着离开了这处令人窒息的宫廷暖阁。
林承基睁开眼,只是看着林曌的背影,没什么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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