湿痕终于触碰到了我的脚尖,刺骨的寒意瞬间冻结了我的血液。
我的身体不受控制地站起,像提线木偶般走向敞开的地窖门。
每一步都沉重如灌铅,身后留下湿漉漉的脚印。
地窖深处不再是黑暗,而是泛着幽绿磷光的、无边无际的水面。
“欢迎回家。”一个声音在我脑中响起,既像奶奶的叹息,又像无数溺亡者的呓语。
我迈入水中,冰冷包裹全身,呼吸却异常顺畅。
水面上,最后一丝涟漪散去,倒映出老宅安静如初的轮廓。
当那道蜿蜒的、散发着死亡气息的湿痕,如同冰冷的毒蛇,终于触碰到了我蜷缩在角落的脚尖时,时间仿佛凝固了。
一股无法形容的、足以冻结灵魂的寒意,瞬间从脚尖窜起,沿着我的腿骨、脊椎,闪电般冲上天灵盖。血液在血管里凝固,心跳在胸腔里停滞,我所有的挣扎、恐惧、不甘,都在这一瞬间被这股绝对的冰冷彻底封存。我甚至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只剩下一种意识被剥离、悬浮在虚无中的错觉。
然后,我的身体,不再属于我了。
它被一股无形的、巨大的力量强行拉起,像一个关节生锈的提线木偶,僵硬地、一顿一顿地站直。我的脖子无法转动,只能眼珠向下,看着自己的双腿,以一种完全陌生的、拖沓而沉重的步伐,开始迈动。
一步,一步。
走向厨房,走向那扇敞开了一条漆黑缝隙的地窖门。
每一步都重若千钧,仿佛双腿灌满了铅水,又像是踩在深不见底的淤泥里。我的脚底传来湿滑黏腻的触感,每一步抬起,都会在地板上留下一个清晰完整的、湿漉漉的脚印。那脚印的轮廓,苍白浮肿,边缘带着水渍,和我脚踝上那个印记,以及奶奶日记本里那缕头发上的痕迹,一模一样。
我无法反抗,无法呼喊,甚至连闭上眼睛都做不到。我只能像一个被设定好程序的傀儡,被动地、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走向那个深渊。
距离地窖口越来越近。门缝里涌出的不再是简单的黑暗和腥味,而是一种更加浓郁的、带着腐朽气息的、幽绿色的光芒,像是无数萤火虫在深水中聚集,又像是某种巨大生物的磷光皮肤在黑暗中呼吸。
终于,我僵直的身体停在了地窖门口。那股无形的力量操控着我的手臂,抬起,向前推去。
“吱呀——”
厚重的木门被完全推开,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
门后的景象,让我的意识(如果还有意识的话)发出了无声的尖叫。
地窖下面,不再是记忆中的储藏室,也不是想象中的深坑。那是一片无边无际的、泛着幽幽绿光的、漆黑的水面。水面平静得像一块巨大的黑色玻璃,倒映着地窖入口和我僵硬的身影,深不见底,散发出亘古的死寂和寒意。水面上漂浮着缕缕惨白的水汽,像是无数溺亡者呼出的最后一口气。
“欢迎回家。”
一个声音,直接在我的脑海深处响起。那不是通过耳朵听到的声音,而是意识层面的直接灌注。那声音诡异至极,它混合了奶奶临终前无奈的叹息,混合了曾祖父恐惧的忏悔,混合了无数个被这条河吞噬的、不知名姓的溺亡者的呓语,甚至……还夹杂着一丝我自己的、绝望的回响。它不属于任何一个个体,它是这条河,是这桩血债本身凝聚而成的意志。
在这声音响起的瞬间,我最后一点残存的自我意识,如同风中残烛,骤然熄灭。
我的身体,被那股力量牵引着,迈出了最后一步。
冰冷的、粘稠的河水,瞬间淹没了我的脚踝,小腿,膝盖……刺骨的寒意包裹上来,却奇异地没有带来窒息感。反而,当河水漫过我的口鼻时,一种异样的、仿佛回归母体般的“顺畅感”充斥了我的感知。我像是在水中呼吸了千万年,此刻终于回到了熟悉的怀抱。
我的身体沉入水中,缓缓向下。幽绿的光芒在头顶的水面逐渐远去,缩小成一个模糊的光斑。四周是无边的黑暗和冰冷,还有无数细碎的、仿佛窃窃私语的水流声。
在我彻底沉入黑暗前,我最后“看”向头顶那唯一的光源。
平静如镜的水面上,最后一丝因为我沉入而荡开的涟漪,正悄然散去。
水面完美地倒映出地窖口的景象,倒映出厨房,倒映出整个老宅寂静的、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轮廓。
月光惨淡地洒在屋顶上,一切如常。
仿佛我只是出门散步,很快就会回来。
仿佛那持续了数十年的血债,从未存在。
仿佛这栋古老的宅子,终于等回了它真正的主人。
水面,恢复了死寂的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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