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工程师的话音刚落，会议室里像是炸开了锅。
“胡闹！”一位头发花白、资历很老的设备科高工陈老第一个拍案而起，他脸色涨红，手指几乎要戳到刘莉的方向，“黄毛丫头信口开河！机械-电气互锁装置是精密部件不假，但可靠性极高，哪有那么容易出故障？就凭一点油渍、几声异响，就想把大家往沟里带？拆解那部分有多麻烦她知道吗？万一拆了不是那里的问题，耽搁的时间，造成的二次损伤，谁负责？！”
他的质疑代表了相当一部分保守老师傅的心声。立刻有人附和：
“陈工说得对！那玩意儿装在里面，拆起来费时费力，还要重新校准调试！”
“我们修了半辈子机床，主传动、进给系统，哪个不比那劳什子互锁装置出问题的概率大？”
“年轻人想表现可以理解，但不能拿生产任务开玩笑！”
质疑声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刘莉淹没。她感到脸颊有些发烫，但脊背却挺得更直。她早就料到会是这样。
“陈工，各位老师傅，”刘莉的声音依旧平稳，努力压下心头的波澜，“我理解您的顾虑。正因为它精密且拆解复杂，所以之前的排查可能会下意识地避开它。但请大家想一想，我们是否已经排除了所有更常见的可能性？目前所有的迹象，是否都能用主传动或进给系统核心故障完美解释？”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尤其是那有节奏的‘咯噔’声，非常像是某个周期性动作的机构在卡滞。而互锁装置，恰恰是随着工作台往复运动而周期性动作的部件之一。我认为，这不应该被轻易忽略。”
“强词夺理！”陈老怒气未消，“声音判断？主观性太强！油污？哪个老设备没点油污！”
会议室内的气氛再次变得紧张而对立。支持刘莉思路的（主要是年轻技术员和部分见识过她能力的车间干部）不敢轻易开口，反对的则仗着资历和经验咄咄逼人。
就在这时，一个沉稳如山的声音响起了，不高，却瞬间压过了所有的嘈杂。
“我觉着，刘莉说的在理。”
王建国师傅从角落的椅子上站了起来，他平时话少，此刻一开口，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这位八级钳工、厂里的技术泰斗，有着举足轻重的话语权。
“修机器，不能光凭经验想当然。”王师傅的目光缓缓扫过陈老等人，“得讲究个‘脉象’。她现在提出的这个‘脉象’——油污位置、刮痕走向、声音节奏，能串起来，指向一个地方。这比我们在这里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地瞎猜，更有条理。”
他看向总工程师和赵主任：“我同意先查这里。出了问题，我老王跟她一起担着。”
“王师傅……”刘莉心头一热，鼻尖有些发酸。这份毫无保留的信任，比任何荣誉都更沉重，也更温暖。
几乎是同时，傅景宸也站了出来，他手中拿着刚才快速勾勒的简图：“总工，赵主任，从系统控制原理上讲，刘莉的判断是符合逻辑的。互锁装置失效完全可能导致她所描述的现象。我支持她的分析。”
车间主任赵大海看着眼前这一幕，王师傅的力挺，傅工的理论支持，以及刘莉之前一次次用事实证明的能力，让他下定了决心。他深吸一口气，对总工程师说道：“总工，刘莉同志虽然年轻，但她的能力和责任心，我们车间有目共睹。王师傅的眼光更不会错。现在时间紧迫，我赞成集中力量，优先排查她指出的部位！”
信任的力量，开始凝聚，与质疑形成了分庭抗礼之势。
总工程师的目光在支持与反对的双方之间逡巡，最终，他深深地看了刘莉一眼，那眼神里有审视，有权衡，也有一丝破釜沉舟的决断。
“好了！”他抬手制止了还想说话的陈老，“争论到此为止。王师傅、赵主任，还有傅工，都表了态。我相信他们的判断，也更相信事实。”
他的目光落在刘莉身上，带着前所未有的沉重期望：“刘莉同志，就按你的思路来。技术核心是你，现场指挥也由你负责！机修班、电工班，全力配合！我要你在最短时间内，给我一个明确的答案！”
压力，如同实质般骤然压在了刘莉的肩上。但这一次，她不再是一个人面对。她迎着重工程师的目光，坚定地点了点头：“是！保证完成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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