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二,龙抬头。
冰雪初融,道路泥泞。但桃源城南的官道上,一支规模空前的队伍正在缓缓行进。黄罗伞盖,龙旗招展,禁军盔明甲亮——这是永昌帝的御驾。
皇帝赵琰,今年二十五岁,登基三年。他坐在十六人抬的龙辇中,透过纱帘望着窗外渐近的城墙,脸上看不出喜怒。
辇旁骑马随行的,是三个月前来过桃源的兵部侍郎周正。此刻他低垂着眼,心中忐忑。上一次他无功而返,只带回林枫拒绝招安的答复。朝中主战派当即叫嚣要“剿灭逆贼”,是皇帝力排众议,决定亲自北巡。
名义上是“巡视北疆,抚慰边民”,实则……谁都知道是冲着桃源来的。
“周卿,”龙辇中传来年轻皇帝的声音,“那就是桃源的城墙?”
周正连忙策马靠近:“回陛下,正是。灰白色墙体,便是水泥所筑。”
赵琰眯起眼睛。距离还有三里,但那道城墙已经清晰可见。确实如周正密报中所说——浑然一体,高耸坚固,在初春的阳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
更让他在意的是城墙上的守军。距离尚远,看不清面容,但能看出他们站得笔直,一动不动,像钉在墙上的钉子。这种纪律性,他在禁军中都没见过。
“城墙上那些……是弩?”赵琰问。
“是连弩,陛下。射速极快,五十步内可透重甲。”
赵琰沉默片刻:“城门开着?”
周正抬眼望去,果然,桃源的正门洞开。没有拒马,没有鹿砦,只有两列士兵在门前肃立。更远处,能看到城内街道上百姓来来往往,似乎对御驾的到来并不惊慌。
“看来,这位林先生,倒是坦然。”赵琰语气微妙。
队伍继续前进,在距城一里处停下。这是惯例——御驾亲临,地方官员应出城三里迎接。但桃源不是州县,林枫也不是官员。
僵持了约一刻钟。
终于,城门内走出一队人。为首的是林枫,依然是一身简单的青色布袍。身后跟着林栋、陈远之等核心人物,都穿着正式的衣冠,但明显不是官服。
他们走到御驾前三十步处停下。
林枫躬身行礼,声音清晰而平稳:“草民林枫,恭迎陛下圣驾。”
没有跪拜。
禁军统领脸色一沉,正要呵斥,被赵琰抬手制止。
龙辇的纱帘掀开,赵琰走了出来。他身穿明黄色常服,头戴翼善冠,年轻的面容上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稳。
“免礼。”赵琰的声音不大,但带着帝王特有的穿透力,“林先生,久闻大名。”
“陛下谬赞。”林枫直起身,目光平静地与皇帝对视。
四目相对。
一个是大一统王朝的年轻君主,手中握着法统,却困于内忧外患。
一个是白手起家的“逆贼首领”,没有名分,却建起了让天下震惊的基业。
两人都在打量对方。
赵琰看到的是一个看起来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年轻人,眼神清澈而坚定,没有谄媚,没有畏惧,也没有挑衅——就是一种很平静的、平等的对视。
林枫看到的则是一个被沉重皇冠压着的年轻人,眼神深处有疲惫,有忧虑,但更多的是不甘和……某种燃烧的东西。
“林先生,”赵琰开口,“朕此次北巡,一为巡视边关,二为……”他顿了顿,“亲眼看看,能大败狼族七万大军的,是怎样一座城,怎样一群人。”
“陛下请。”林枫侧身让路。
赵琰没有立刻进城,而是先绕着城墙走了一段。
他走得很慢,时而伸手触摸墙体。水泥冰冷的触感让他微微皱眉——确实不是砖石,也不是夯土。他用指甲用力抠了抠,只留下浅浅的白痕。
“这墙,有多厚?”赵琰问。
“墙基厚两丈,墙顶厚一丈。”林枫回答。
“建造耗时多久?”
“主体三个月,后续加固持续了两年。”
赵琰点点头,继续往前走。在城墙拐角处,他看到了那些重型床弩。弩臂是钢制的,在阳光下泛着幽蓝的光。绞盘结构复杂,显然不是这个时代常见的形制。
“这些,也是林先生所造?”
“工匠坊集体智慧。”林枫说,“我只是提供了些想法。”
赵琰深深看了他一眼,没再问。
走到城门处,赵琰停下脚步,抬头望着门洞上方。那里挂着一块木匾,上面是林枫亲笔题写的两个大字:“桃源”。
字体刚劲有力,但更让赵琰在意的是匾额本身的材质——不是木头,也不是石头,而是一种灰白色的、光滑的材料,和城墙一样。
“这也是水泥?”赵琰问。
“是。”林枫点头,“烧制时加了颜料。”
赵琰沉默片刻,终于抬步走进城门。
一进城,景象完全不同。
街道宽阔整洁,青石板铺得严丝合缝。两侧房屋虽然不高,但排列整齐,檐角高低错落有致。更难得的是干净——没有垃圾,没有污水,连积水坑都看不到。
街上行人不少,见到御驾纷纷避让到路旁,但没有跪拜,只是躬身行礼。他们的脸色红润,衣着朴素但整洁,眼神里有种赵琰在京城百姓脸上很少看到的东西——安定,甚至……希望?
“他们不怕朕?”赵琰突然问。
“陛下是君主,不是猛兽,何须惧怕?”林枫平静地回答,“桃源百姓尊重陛下,但不必恐惧。”
这话太大胆,周正在后面听得冷汗直流。
但赵琰只是笑了笑,没说什么。
御驾继续前行。路过集市时,赵琰让队伍停下,自己走进了一家粮店。
店老板是个五十多岁的老汉,见皇帝进来,慌忙要跪,被赵琰虚扶住了。
“老丈不必多礼。”赵琰看了看店里的粮袋,“米价几何?”
“回……回陛下,”老汉紧张得结巴,“新米一斗三十文,陈米二十五文。”
赵琰瞳孔微缩。
这个价格,只有京城的一半。而在北方其他州县,一斗米至少要五十文,灾年甚至能到一百文。
“为何如此便宜?”
“咱们桃源……田亩多,产量高,还有储粮。”老汉逐渐镇定下来,“主公说了,粮是民之本,不能贵。”
“主公?”赵琰看向林枫。
林枫解释道:“百姓习惯这么叫,草民多次纠正,但改不过来。”
赵琰没再追问,走出粮店。他又随意走进几家店铺:布店、铁匠铺、杂货铺……价格都远低于市价,货物质量却都不错。
“林先生是如何做到的?”赵琰终于忍不住问。
“减赋,轻徭,兴水利,改良农具,推广新种。”林枫列举,“再加上工匠坊不断改进工具,生产效率提高,成本自然下降。”
“减赋?减多少?”
“桃源无赋。”
赵琰猛地转头:“无赋?”
“是。”林枫点头,“所有公共开支——建城墙、办学堂、修道路、养军队——全部从公营产业收入支出。百姓只需缴纳少量的‘公共维护费’,用于街道清扫、水井维护等日常事务。田税全免,商税只收交易额的百分之五。”
周正在后面倒吸一口凉气。这简直是……离经叛道。
但赵琰没说话,只是继续往前走。
他们路过学堂。正是课间,孩子们在院子里玩耍。见到御驾,孩子们好奇地张望,但没人害怕。一个胆大的男孩甚至跑过来,仰头问:“你是皇帝吗?”
禁军要拦,被赵琰制止。
“是。”赵琰蹲下身,与男孩平视,“你在学堂学什么?”
“学识字,学算数,还有……”男孩掰着手指数,“格物,农学,嗯……好多。”
“格物是什么?”
“就是……为什么东西会掉下来,为什么水会流。”男孩眼睛亮晶晶的,“先生说了,懂了这些,以后就能造更好的东西!”
赵琰站起身,看向林枫:“这些孩子,都学这些?”
“六岁以上,都要学三年基础。”林枫说,“之后按兴趣和天赋,可以继续深造。”
“女子也学?”
“学。”
赵琰沉默了。他想起京城那些王公贵族家的女儿,学的是女红、琴棋书画,学的是如何成为合格的贵妇。而这里的女孩,和男孩一样,学的是怎么认识这个世界。
继续往前走,是工坊区。
叮叮当当的打铁声,吱吱呀呀的锯木声,还有某种有节奏的机械运转声。赵琰走进最大的铁匠坊,看到几十个工匠正在忙碌。他们用的工具都很奇怪——不是常见的手拉风箱,而是一种脚踏式的鼓风机;不是简单的大锤小锤,而是有导轨、有配重的机械锤。
王大山正在指导几个学徒,见皇帝进来,也只是抱拳行礼,就继续工作——他在赶制春耕要用的新农具。
“这些工具……”赵琰仔细观察。
“可以提高效率三到五倍。”林枫解释,“一个工匠用这些工具,一天打的铁器,顶得上以前五个工匠。”
“造价呢?”
“初期投入大,但长期算下来,更便宜。”
赵琰走出铁匠坊时,脸上已经没了最初的从容。他看到了太多超出理解的东西:低廉的物价,普及的教育,高效的工坊,还有那些百姓眼中的光……
这不是一座普通的城。
这是一种……新的活法。
最后,他们来到书院。
正是上课时间,教室里传来先生的讲课声。赵琰站在窗外,听到先生在讲:“……所以,三角形内角和等于一百八十度,这是可以证明的,不是谁规定的……”
他听得似懂非懂,但能感觉到那种严谨的逻辑。
“林先生,”赵琰终于开口,“朕想单独与你谈谈。”
“陛下请。”
两人走进书院的一间静室,只留周正在门外侍候。
门关上,室内安静下来。
赵琰走到窗前,望着窗外正在发芽的柳树,久久不语。
林枫也不急,静静等待。
“朕来时,”赵琰终于开口,声音有些疲惫,“朝中大臣都说,你林枫是逆贼,是枭雄,早晚必成大患。应该趁你羽翼未丰,一举剿灭。”
林枫没说话。
“但现在朕看到的……”赵琰转过身,眼神复杂,“不是逆贼,不是枭雄,是一个……在建某种新东西的人。”
“草民只是想建一座让普通人能好好活着的城。”林枫说。
“只是这样?”赵琰盯着他,“那你为何拒朕封赏?为何不归附朝廷?你若愿为朝廷效力,朕可以给你更大的舞台,让你把桃源这套,推行到整个北地,甚至整个天下。”
林枫沉默片刻。
“陛下,您真的认为,桃源这套,能在朝廷推行吗?”
赵琰没回答。
他知道答案——不能。
朝廷有太多利益集团:世家大族要维护特权,官僚体系要维持运转,军队要粮饷,皇室要体面……所有这些,都建立在压榨百姓的基础上。如果按桃源的做法,免赋税,兴教育,重民生……朝廷撑不过三个月就会崩溃。
“所以,”林枫继续说,“桃源只能走自己的路。不是不想与朝廷合作,是不能。因为两套体系,根本上就不同。”
“那你认为,朝廷该当如何?”赵琰问,语气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请教?
林枫看着这个年轻的皇帝,心中叹息。
赵琰不是昏君,他看得出来。他有抱负,有见识,也有担当。但他坐在那个位置上,被旧时代的枷锁捆得死死的。
“陛下,草民不敢妄议朝政。”
“朕恕你无罪。”
林枫深吸一口气:“既如此,草民斗胆说几句。”
“朝廷之病,病在制度。赋税太重,百姓不堪其苦;官吏太腐,政令不出京城;军队太弱,外不能御敌,内不能安民。而要改这些,就要动太多人的利益——世家、官僚、军头……陛下动得了吗?”
赵琰脸色微白。
动不了。
他试过。登基第一年,他想整顿吏治,结果三个月内,三位上书支持他的大臣“意外”身亡。他想清查田亩,增加税收,结果各地报上来的文书漏洞百出,根本查不下去。他想整饬边军,结果将领们阳奉阴违,差点酿成兵变。
他空有皇帝之名,却无皇帝之实。
“所以,”林枫声音温和了些,“陛下与其想着如何剿灭桃源,不如想想,如何与桃源共存。”
“共存?”
“是。”林枫点头,“朝廷控制京畿及南方数州,桃源占据北地一隅。朝廷承认桃源的超然地位,桃源承诺不主动扩张,不煽动叛乱,不在朝廷境内推行桃源制度。双方互通贸易,互不侵犯。”
“这……”赵琰皱眉,“岂不是国中之国?”
“总比两败俱伤好。”林枫平静地说,“陛下应该清楚,朝廷现在无力北征。而桃源,也不想南下。既如此,为何不能和平共处?”
“那狼族呢?”赵琰问,“若狼族再南下,朝廷与桃源,如何应对?”
“联防。”林枫说,“狼族若攻桃源,朝廷不必支援;狼族若攻朝廷,桃源会视情况协助。但更重要的是——我们可以交换情报,共享一些……技术。”
“技术?”
“比如改良农具的图纸,比如防治疫病的方法,比如一些基础的建设技术。”林枫说,“这些不涉及根本制度,但能让百姓过得稍好一些。百姓过得好了,对朝廷的怨气就会少一些,朝廷的统治就会稳固一些。”
赵琰深深看着林枫。
这个人,把一切都算得很清楚。他知道朝廷的弱点,知道自己的优势,提出的方案让双方都有台阶下,都有好处拿。
更重要的是——他给的这个方案,可能是目前最好的选择。
剿灭桃源?做不到。
放任不管?朝臣不会答应。
那么就只有这个折中的办法:承认桃源的超然地位,换取北疆的稳定,还能得到一些实际的好处。
“林先生,”赵琰缓缓坐下,“你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这个问题,他一路都在想。
权力?财富?名声?还是……那个更高的东西?
林枫也坐下,与皇帝平视。
“草民想要的,是证明一件事:普通人,不需要被压迫,不需要被愚弄,不需要被牺牲,也能活得有尊严,活得好。”
“而要做到这一点,需要知识,需要技术,需要合理的制度,需要……一个可以让这些生根发芽的地方。”
“桃源,就是这样一个地方。”
“草民不想要天下,只想要这一片净土。但这一片净土,必须要存在——因为它证明了另一种可能,给了那些绝望的人一点希望。”
赵琰沉默了很久很久。
窗外,柳絮飘飞,春意渐浓。
书院里传来下课的钟声,孩子们的欢笑声由远及近。
那是充满活力的声音,是未来的声音。
“朕……”赵琰终于开口,“可以答应你。”
“但有几个条件。”
“陛下请讲。”
“第一,桃源不得称王称帝,不得建国号,不得用天子仪仗。”
“可。”
“第二,桃源不得主动扩张领土。若周边百姓愿投奔,朝廷不过问,但桃源不得主动招揽。”
“可。”
“第三,双方互派常驻使节,互通消息。贸易往来,按朝廷商税减半征收。”
“可。”
“第四,”赵琰顿了顿,“桃源的一些技术——比如水泥、连弩、农具改良——朝廷可以购买图纸或成品,价格从优。”
林枫想了想:“前两项可以,连弩不行。但草民可以承诺,若朝廷遭外敌入侵,桃源会提供一定数量的军械支援。”
赵琰点头:“可以。”
“草民也有一个条件。”林枫说。
“讲。”
“桃源的书院,对天下所有人开放。无论来自朝廷还是其他地方,只要通过考核,都可入学。朝廷不得阻拦。”
赵琰皱眉。这等于承认了桃源教育的“正统性”,会让很多读书人心动。
但最终,他点了点头:“可以。但朝廷官员及其子弟,需经朝廷批准。”
“成交。”
两人相视片刻,都松了口气。
这不是谁输谁赢,而是一个不得已的、但可能对双方都有好处的妥协。
“周正。”赵琰唤道。
周正推门进来。
“拟旨。”赵琰站起身,恢复了皇帝的威严,“北地义民林枫,守土安民,功在社稷。特赐‘北地守护使’之号,统辖桃源及周边五十里之地,世袭罔替。准其自置属官,自练乡勇,自征商税。朝廷岁赐帛千匹,银万两,以为旌表。”
“另,朝廷与桃源永结盟好,互不侵犯,互通有无。钦此。”
周正飞快记录,心中震撼。
这虽然不是正式册封的诸侯,但实际权限已经差不多了。更重要的是——朝廷正式承认了桃源的超然地位。
从今以后,桃源不再是“逆贼据点”,而是朝廷承认的“特别行政区”。
“林先生,”赵琰看向林枫,“这道旨意,你可接?”
林枫躬身:“臣,领旨谢恩。”
这次,他用了“臣”字。
不是屈服,而是一种尊重——对这份难得的妥协的尊重。
当天下午,盟约正式签订。
一式两份,一份用朝廷玉玺,一份用林枫的私印。内容除了公开的旨意外,还有详细的附加条款:贸易细则、技术交换目录、联防机制、使节往来规范……
签字时,赵琰突然问:“林先生,你说桃源证明了一种新的可能。那么朕问你——这种可能,最终会取代旧的可能吗?”
林枫放下笔,认真思考。
“陛下,草民不知道。”
“但草民知道,如果一种制度让大多数人活得痛苦,那么它迟早会被抛弃。而如果一种方式让大多数人活得好,那么它迟早会被更多人选择。”
“桃源要做的,不是去推翻什么,而是去证明——证明还有更好的活法。”
“至于天下人会怎么选……那是天下人的事。”
赵琰深深看了他一眼,在盟约上盖下玉玺。
仪式结束后,赵琰没有多留,当天就启程回京。
临行前,他最后看了一眼桃源的城墙。
夕阳下,那道灰白色的墙体泛着金色的光,像一道分隔两个时代的界线。
线的这边,是他要回去的那个沉重而腐朽的旧世界。
线的那边,是一个他无法理解、但不得不承认的新生事物。
“陛下,”周正小心翼翼地问,“就这样……放过林枫了?”
赵琰收回目光。
“不是放过,是共存。”他轻声说,“而且……也许他说的对。这个天下,需要一点新的可能。”
“哪怕这可能,最终会动摇朝廷?”
赵琰没有回答。
龙辇启动,缓缓南行。
而在城墙上,林枫望着远去的御驾,对身边的林栋说:
“传令下去,从今天起,桃源进入新的发展阶段。”
“我们要用行动证明,我们选择的这条路——是对的。”
夜幕降临,桃源的灯火次第亮起。
而在南去的官道上,年轻的皇帝回头望去,看到那片温暖的灯光,在黑暗中倔强地燃烧着。
像一颗星。
像一团火。
像一个……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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