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昌十五年，夏。
桃源理工学院第一届毕业典礼，在学院大礼堂举行。
礼堂内座无虚席。台上坐着林枫、学院教授、各工坊主事。台下，一百二十名毕业生穿着统一的深蓝色学士袍，胸前佩戴着银质的毕业徽章——那是一本打开的书，书页化作飞鸟的形状。
但观众席上，更多的却是普通百姓：毕业生的家人、朋友，还有单纯想来看看“读书人毕业”是什么样子的好奇者。他们中有穿粗布衣的农人，有满手老茧的工匠，有抱着孩子的妇人，甚至有几个草原装束的牧民——那是巴特尔部落派来观礼的代表。
林枫站起身，走到讲台前。
礼堂安静下来。
“同学们，”他开口，声音温和而清晰，“今天，你们毕业了。”
“四年前，你们走进这座学院时，大多还是懵懂少年。现在，你们已经掌握了数学、物理、化学、机械、建筑、农学的基础知识，具备了改变世界的能力。”
“但今天，我想问你们一个问题：你们学这些，是为了什么？”
台下，学生们认真听着。
“是为了谋一份好差事，挣更多钱，过更好日子？”林枫顿了顿，“如果是这样，你们已经做到了。桃源的各工坊、各工坊、各研究机构，都向你们敞开大门。你们会得到不错的薪酬，体面的生活。”
“但我想，你们心中还有更大的答案。”
他的目光扫过一张张年轻的脸庞：“你们学物理，不只是为了知道苹果为什么落地，更是为了让更多的人能造出水车、蒸汽机，从繁重的劳动中解放出来。”
“你们学化学，不只是为了知道水由氢氧组成，更是为了造出更好的肥料、药物、材料，让土地更肥沃，让病人得医治，让房屋更坚固。”
“你们学数学，不只是为了算账，更是为了设计桥梁、计算轨道、规划城市，让这个世界运行得更高效、更合理。”
“你们学到的，不是用来炫耀的知识，不是用来谋私的工具，而是——用来建设文明的力量。”
林枫的声音渐渐提高：“现在，你们即将离开学院，走向更广阔的世界。有人会留在桃源，进入工坊、研究所、学堂。有人会回到自己的家乡，把在这里学到的东西带回去。还有人会去更远的地方，去那些需要你们的地方。”
“无论去哪里，请记住：你们是桃源培养的第一批‘文明火种’。”
“火种很小，但能点燃草原。一个人的力量有限，但一个人的知识、思想、行动，可以影响十个人、百个人、千千万万人。”
“所以，不要小看自己。你们手中握着的，是改变世界的种子。”
他停了停，一字一顿地说：“现在，去吧。把种子撒出去，让它生根、发芽、开花、结果。让桃源的星火，燎遍天下原野。”
掌声雷动。
毕业生们眼中闪着泪光，又透着坚定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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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月后。
草原深处，巴特尔部落。
巴特尔已经二十五岁了。他穿着传统的草原皮袍，但外面套了一件桃源工坊制造的帆布工作服，上面沾满了机油和木屑。此刻，他正蹲在一台怪模怪样的机器旁，旁边围着一群牧民。
“这是风力提水机，”巴特尔用汉语夹杂着草原语解释，“风车转动，带动这个活塞，就能把井水抽上来，存在这个水箱里。以后饮牲口，就不用一桶一桶打了。”
一个老牧民怀疑地看着那堆铁家伙：“这玩意儿……靠谱吗？”
“试试就知道了。”巴特尔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
草原上风大，风车叶片开始转动。齿轮咬合，活塞上下运动，井水被源源不断地抽上来，流入水箱。不一会儿，水箱就满了。
牧民们发出惊叹声。
“真神了！”
“以后省大事了！”
巴特尔笑了。这是他毕业设计的改良版——在桃源时，他设计的原版用的是标准材料，但草原上缺铁，他就地取材，用硬木做了齿轮，用牛皮做了密封，虽然简陋，但能用。
“巴特尔，”族长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这四年没白学。这东西，真好。”
“这不算什么。”巴特尔说，“我在桃源还学了兽医技术。咱们部落每年冬天牛羊冻死病死那么多，很多是可以预防的。比如给羊圈加保温层，定期给牲口驱虫，发现病畜及时隔离……”
他一样一样说着，族长的眼睛越来越亮。
“这些，你都会？”
“都会。我还带了书和工具。”巴特尔从帐篷里拿出一个木箱，里面是各种器械和瓶瓶罐罐，“桃源医学院的徐大夫专门教过我。不过，我需要几个帮手，得教他们。”
“要谁给谁！”族长大手一挥，“从今天起，你就是咱们部落的‘大技师’！你要什么，部落就给你什么！”
巴特尔摇摇头：“我不要特权。我只想把这些技术教给更多人，让咱们的牛羊养得更好，让老人孩子少挨饿受冻。”
他顿了顿：“族长，我还想……在部落里办个学堂。不用很大，就教孩子们识字、算数，再教些实用的东西。我在桃源时，主公常说，知识不是某些人的特权，是每个人的权利。”
族长沉默良久。
草原上，识字的都是萨满和少数贵族。普通牧民的孩子，从小就要放羊牧马，哪有时间读书？
“巴特尔，咱们草原人，靠的是骑马射箭的本事……”
“骑马射箭重要，识字算数也重要。”巴特尔认真地说，“会识字，就能看懂商队的契约，不会被骗。会算数，就能算清自己的牛羊，知道该留多少过冬。而且，学好了，还能造出更多像风力提水机这样的东西，让日子过得更好。”
他看着族长：“咱们已经落后了。桃源那边，十岁的孩子都学物理化学了。咱们再不学，以后只能永远被甩在后面。”
族长叹了口气：“你说得对。那就……试试吧。先教几个聪明的孩子看看。”
巴特尔眼睛亮了：“谢谢族长！”
当天晚上，巴特尔在自己的帐篷里，就着油灯给林枫写信：
“主公，学生已回部落三月。风力提水机制造成功，牧民反应很好。兽医技术开始传授，已有三人学习。学堂之事，族长已同意，下月开课，首批学生十二人……”
“草原辽阔，部落分散。学生计划用五年时间，走遍周边十八个部落，传授技术，建立小型学堂。虽慢，但稳……”
“学生常想起毕业时您说的话：我们是文明的火种。在草原的夜晚，学生常望着篝火想，如果每个部落都有一点光，整片草原是不是就会亮起来？”
“学生相信，会的。”
信写完了，巴特尔封好，准备明天托商队带回桃源。
帐篷外，草原的夜空星河灿烂。
而在更南边，永昌王朝的京城，另一颗“火种”正在艰难发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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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兴城，工部衙门。
周砚站在一间简陋的值房里，面前摊着一张图纸。他是桃源理工学院第一届毕业生，专攻机械制造。毕业后，他没有留在桃源，而是通过家族关系，进入永昌朝廷工部，做了一个小小的九品主事。
此刻，他正在设计改良京城的水车。
京城临河，沿河有数十架水车，用于灌溉城郊农田和供给部分工坊动力。但这些水车都是老式设计，效率低下，故障频发。
周砚花了两个月时间实地测量、计算，设计出了改进方案：调整叶片角度，增加齿轮变速，改进轴承结构……理论上，效率能提高三成。
但图纸递上去三个月了，杳无音讯。
今天，他终于被召见。
召见他的是工部右侍郎，一个五十多岁、面团团的老官僚。
“周主事啊，”侍郎慢条斯理地翻着图纸，“你这个……改动很大啊。”
“是，大人。”周砚恭敬地说，“学生计算过，改进后每架水车每天能多提水三百石，全年算下来——”
“唉，年轻人，”侍郎打断他，“你知道改一架水车要花多少钱吗？要动多少关系吗？沿河那些水车，各有各的主人，有的是皇庄的，有的是世家的，有的是寺庙的……你要改，得一家一家去说，去求，去打点。这其中的麻烦，你算过吗？”
周砚愣住了。
在桃源，要改进一个设备，只要技术可行、效益明显，工坊马上就会试验、推广。哪有这么多弯弯绕绕？
“那……那就不能改了吗？”他不甘心地问。
“也不是不能。”侍郎合上图纸，“这样吧，你先在城外找个没人要的旧水车试试。若是真有效，本官再想办法往上呈报。”
“多谢大人！”
周砚退出来后，心中五味杂陈。他知道侍郎的意思——先做出成绩，证明有用，才有可能被采纳。
但这需要钱，需要材料，需要人手……他一个九品小官，哪来这些？
回到租住的小院，周砚枯坐了半宿。最后，他一咬牙，提笔给家里写信。
周家是江南大族，虽不显赫，但颇有家资。他在信中详细说明了水车改良的意义，请求家里资助。
信寄出后，他又开始跑关系——找同乡，找同年，找任何可能帮忙的人。一个月后，终于凑够了钱，在城外租了一架废弃的水车，雇了几个工匠，开始改造。
改造的过程比想象中艰难。工匠不熟悉新设计，材料采购困难，还要应付衙役的盘查、地痞的骚扰……有几次，周砚几乎要放弃了。
但每当这时，他就想起在桃源的四年，想起林枫说的“文明的火种”。
“火种要能经得起风吹雨打。”他对自己说。
三个月后，改造完成。
新水车转动的那天，周砚请来了工部侍郎、京城几位有影响的官员、还有几个大粮庄的管事。
水车在河水中缓缓转动，水流被源源不断地提到岸边的蓄水池。效率明显高于旁边的旧水车。
“确实不错。”一个粮庄管事点头，“若是我的庄子都用上这种，灌溉能省不少人力。”
“周主事年轻有为啊。”侍郎也难得露出了笑容。
周砚趁机提出：“大人，学生愿将图纸公开，免费传授改良技术。只求能多改几架水车，让京城百姓受益。”
这话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在这个时代，技术是私产，是传家宝。哪有白送的道理？
“你……真愿意？”侍郎不敢相信。
“愿意。”周砚坚定地说，“学生在桃源学到的第一课就是：知识应该共享，应该用来造福更多人。”
侍郎深深看了他一眼：“好。本官会上奏朝廷，为你请功。另外，工部会拨一笔款子，先在官田的水车上试行推广。”
周砚心中一块石头落地。
他知道，这只是开始。在朝廷这个庞大的官僚机器里，要推动任何改变都难如登天。
但至少，他点燃了第一点火星。
当晚，周砚在日记中写道：
“今日水车改良成功，侍郎允诺推广。虽只是小小一步，但总算开了头。”
“京城与桃源，确是两个世界。这里处处是规矩，处处是阻碍。但正因如此，才更需要改变。”
“学生愿做那凿冰之人。一凿一凿，虽慢，但冰总会破。”
“主公曾说，燎原之火，起于星火。学生这点火星，或微不足道。但若有十人、百人、千人都在各自的角落点燃火星……”
他停下笔，望向窗外。
京城的夜晚，只有零星几点灯火。大多数百姓家，为了省油，早早熄灯就寝。
而在遥远的北方，那座叫桃源的城市，此刻应该正灯火通明吧。
周砚吹熄油灯，在黑暗中静静坐着。
他知道，前路很长。
但他会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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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在这个夏天，桃源的各个角落，毕业生们正在以各自的方式，播撒着文明的种子。
在书院，毕业生卓玛成了最年轻的教师。她教的不是四书五经，而是“生活科学”——怎么保持个人卫生，怎么预防常见病，怎么合理膳食，怎么处理生活垃圾。
起初，有些老学究嗤之以鼻，说这是“妇人之见”“雕虫小技”。但很快，效果显现了：学生们的生病率下降了，书院环境更整洁了，甚至带动了学生家庭改变生活习惯。
一个农妇专门来书院感谢卓玛：“先生，您教孩子饭前洗手，回家后他也让我们洗。以前总觉得麻烦，可现在一家子很少闹肚子了。这小小一个习惯，真管用！”
卓玛笑着说：“知识不在大小，在于有用。”
在工坊区，毕业生王铁锤带领团队，建成了桃源第一条实验性铁路——从铁矿区到钢铁厂，全长五里。虽然只是用来运输矿石的小铁路，但当蒸汽机车拉着十节矿车呼啸而过时，整个桃源都轰动了。
“以后，从北山煤矿到城里，也能修铁路！”王铁锤兴奋地向林枫汇报，“主公，我算过了，一条百里铁路，运输成本只有马车的三成，速度能快五倍！”
林枫批准了铁路建设计划。
在偏远的山村，毕业生李青山办起了第一个“流动学堂”。他赶着驴车，车上装着黑板、书籍、简易实验器材，一个村子一个村子地走，每个村子停留十天，教最基本的识字和算术。
“先生，俺都四十了，还能学吗？”一个老农问。
“能。”李青山肯定地说，“一天认三个字，一年就是一千个，够用了。”
“学了有啥用？”
“学了，就能看懂官府的告示，不会被骗；能算清自家的收成，知道该留多少粮；能给远方的孩子写信……”
老农想了想，坐了下来：“那俺学。”
十天后，李青山离开时，那个老农已经能写自己的名字，会算简单的加减了。
“先生，您还回来吗？”老农问。
“回来。”李青山说，“三个月后，我还来。到时候，您要能认一百个字。”
“俺一定！”
驴车吱吱呀呀地驶向下一个村庄。李青山回头望去，村口，老农还站在那里挥手。
这就是星火。
一点一点，照亮最偏远的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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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后，永昌二十年。
草原上，巴特尔已经走遍了十二个部落，建起了八所小型学堂。他的风力提水机、兽医技术、简易帐篷保温法，让这些部落的生存条件大大改善。更关键的是，他培养出了三十多个“小技师”，这些人又开始向更远的部落传播知识。
京城，周砚已经升任工部郎中。他主持改良的水车遍布京郊，灌溉效率提高四成。他还推动建立了“工部技术学堂”，招收平民子弟，传授基础工艺。虽然规模不大，但开了先河。
书院里，卓玛成了副校长。她编写的《生活科学读本》被印刷了五千册，销往各地——不仅有永昌境内，还有草原部落、南方州县。书里没有大道理，全是普通人用得上的知识：怎么净化饮水，怎么防治痢疾，怎么储存粮食……
铁路已经修到了幽州。王铁锤现在是“北地铁路局”总工程师，手下有两百多名技术人员。他们正在勘测通往更远州县的线路。
而李青山的“流动学堂”已经扩展成十五支队伍，覆盖了北地三十七个县的两百多个村庄。上万名成人在这里学会了识字算数，虽然只是最基础的，但对他们的生活产生了实实在在的影响。
这些，只是桃源理工学院第一届毕业生中的几个代表。
还有其他一百多人，分布在各地，在各个岗位上，用各自的方式，传播着知识和理念。
他们有的在州县衙门做技术顾问，有的在商行做管事，有的自己开了工坊，有的成了私塾先生……
每个人都是一颗火种。
点点星火，正在燎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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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个毕业季。
桃源理工学院第五届毕业典礼。这一届毕业生有三百人，是第一届的两倍还多。
林枫站在讲台上，看着台下年轻的面孔。
“同学们，”他说，“今天，你们也要毕业了。”
“五年前，第一届毕业生离开学院时，我对他们说：你们是文明的火种。”
“五年过去了。现在我可以告诉你们：那些火种，没有熄灭。”
他讲述了巴特尔、周砚、卓玛、王铁锤、李青山等人的故事。讲述了他们如何克服困难，如何传播知识，如何一点一点改变着世界。
“他们证明了，一个人的力量，可以有多大。”
“他们也证明了，文明的火种，一旦点燃，就不会熄灭。”
林枫的声音在礼堂中回荡：“现在，轮到你们了。”
“你们要去的地方，可能很近，也可能很远。你们要做的事，可能很大，也可能很小。但请记住：无论在哪里，无论做什么，你们手中都握着改变世界的种子。”
“去吧。把桃源的星火，带到更远的地方。”
“让这燎原之火，烧遍天下。”
掌声如雷。
毕业生们眼中闪着光，那是一种知道自己要去做什么、为什么去做的光。
典礼结束后，林枫独自登上钟楼。
夕阳西下，把整座城染成金色。
他望向南方，望向草原，望向京城，望向那些毕业生们将要去的方向。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
而文明的传播，需要更长的时间，需要更多人的努力。
但他看到了希望。
看到了那些年轻人眼中的光，看到了他们即将踏上的道路，看到了这个正在一点点改变的世界。
“系统，”林枫轻声说，虽然他知道那个声音再也不会回应，“你看到了吗？火种，真的在燎原。”
暮色渐浓。
桃源的灯火一盏一盏亮起。
而在这片灯火之外，在更广阔的大地上，无数点新的星火，正在被点燃。
一点，两点，十点，百点……
终有一天，会连成一片。
照亮这个时代，照亮更远的未来。
林枫转身，走下钟楼。
前路还长。
但火，已经烧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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