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欢那句“客随主便,慕容小姐,请”,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自信,仿佛慕容雪精心准备的挑战,在她眼中不过是一场游戏。
慕容雪心中暗恼,面上却笑得更加温婉:“既如此,民女便抛砖引玉了。”
她拍了拍手,两名仆役抬上一个蒙着红布的木架。红布揭开,上面悬挂着十幅工笔细绘的人体经络图,但每一幅图上,都有数处穴位被刻意以墨点遮盖。
“这是我慕容家祖传的‘十绝经络图’。”慕容雪语气带着自豪,“图中被墨点遮盖之处,乃是人体最为隐秘难寻,或功效奇特的穴位。寻常医者,能识得三五处已属不易。今日便以此为题,请诸位辨认,若能识得七处以上,我慕容家愿以家传《穴位精解》手抄本相赠。”
众人闻言,皆露惊容。慕容家的《穴位精解》乃是杏林至宝,从不外传!这赌注不可谓不重!
立刻有几位自恃医术高明的老医者上前辨认,或捻须沉思,或指指点点,最终最多的也只认出了五处,摇头叹息退下。
慕容雪目光扫向沈清欢,带着一丝得意:“王妃娘娘医术通神,想必此等小题,难不住娘娘吧?”
所有人都看向沈清欢。这十绝经络图确实刁钻,许多穴位甚至只在古籍中有零星记载。
萧绝端起酒杯,神色不变,仿佛对结果毫不担心。
沈清欢缓缓起身,走到图谱前,目光淡淡扫过。她甚至没有多做停留,便伸出纤纤玉指,依次点向那十幅图谱上的墨点,声音清越,如珠落玉盘:
“第一图,藏于发际三分,名‘鬼封’,主惊厥失魂。”
“第二图,隐于腋下极泉深处,名‘渊腋’,调津液盈亏。”
“第三图,位于脐下石门旁开两指,名‘胞门’,关乎女子孕育。”
……
她语速不快,却毫无滞涩,每指一处,便精准报出穴位名称与主治功效。有些名字,连在场的老医者都闻所未闻!
当她点到第八处时,慕容雪的脸色已经开始发白。
点到第九处时,园内已是鸦雀无声,只有沈清欢清冷的声音在回荡。
点到第十处——“第十图,藏于足跟与跟腱之间凹陷,名‘女膝’,古法灸之可疗妇人膝冷无子。”
十处穴位,全部认出!分毫不差!
静,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沈清欢,如同看着一个怪物!这需要何等恐怖的医学底蕴和记忆力?!
慕容雪身形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脸上血色尽失。她原本想借此扬威,却成了对方登顶的垫脚石!
“慕……慕容小姐,”一位老医者颤声问道,“王妃娘娘所言,可……可对?”
慕容雪嘴唇哆嗦着,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艰难地吐出两个字:“……全对。”
轰!园内瞬间炸开了锅!
“全对!竟然全对!”
“神乎其技!真乃神乎其技啊!”
“慕容家的《穴位精解》……这就输出去了?”
慕容峰坐在主位,脸色也是变了又变,最终强笑着起身:“王妃娘娘学究天人,老夫佩服!《穴位精解》副本,稍后便奉上!”
沈清欢微微颔首,宠辱不惊:“慕容家主客气,侥幸而已。”
这一句“侥幸”,更是如同无形的巴掌,扇在慕容家脸上。
慕容雪死死咬着下唇,眼中充满了不甘和怨毒。她不能就这么认输!
“娘娘果然博闻强识。”慕容雪强行压下翻涌的气血,再次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尖锐,“然而医道一途,终究需落到实处。我慕容家近日偶得一疑难杂症患者,群医束手,不知娘娘可否出手,让我等开开眼界?”
她又拍了拍手,两名仆役搀扶着一个面色蜡黄、腹部高高隆起、如同怀胎六甲般的男子走了上来。那男子气息微弱,眼神痛苦。
“此人所患乃‘水蛊’之症,腹大如鼓,针药无效。”慕容雪盯着沈清欢,“娘娘若能治此顽疾,我慕容雪……心服口服!”
水蛊?众人皆露惊容。此症极为罕见,乃是寄生虫病中的绝症,患者腹内积水,痛苦不堪,最终脏腑衰竭而亡。慕容家将此症拿出,分明是刁难!
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看向沈清欢。这可不是辨认穴位那么简单了,这是实打实的临床救治!
萧绝眉头微蹙,看向沈清欢,带着询问。
沈清欢走到那患者面前,仔细观察其面色、舌苔,又轻轻按压其腹部,感受其内里波动。随即,她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意。
“此非水蛊。”沈清欢语出惊人。
“不是水蛊?”慕容雪一愣,随即反驳,“脉象沉滑,腹大如箕,叩之有声,分明就是水蛊之症!”
“表象相似,实则不然。”沈清欢淡淡道,“水蛊乃寄生虫侵扰,其脉虽滑,却带涩象,且患者眼白必有黄丝。此人眼白清澈,脉象滑而无力,乃是‘气臌’。”
“气臌?”众人疑惑。
“乃肝气郁结,脾失健运,水湿停滞,与气相搏,郁结于腹中所致。”沈清欢解释道,“治法与水蛊截然不同。”
“空口无凭!娘娘如何证明?”慕容雪不服。
“简单。”沈清欢取出一根中空的银针,消毒后,精准地刺入患者腹部一处穴位,轻轻捻动。
片刻后,她拔出银针,只见针管内并非预想中的腹水,而是些许无色无味的气体!
“看清楚了?”沈清欢将银针示众,“若是水蛊,引出的必是浑浊积液。此乃郁结之气!”
事实胜于雄辩!
慕容雪彻底哑口无言,脸色灰败。
沈清欢不再看她,对那患者温言道:“你此症乃长期忧思气结所致。我为你行针疏导气机,再开一剂‘柴胡疏肝散’合‘五苓散’加减,疏肝理气,健脾利水,半月之内,当可消退。”
她当即施针,手法如行云流水,那患者腹胀之感顿时减轻大半,连连道谢。
经此两轮,沈清欢的医术已然折服全场!再无一人敢质疑!
慕容雪精心筹备的海棠宴,彻底成了沈清欢一个人的独秀场。她不仅赢得了慕容家的《穴位精解》,更赢得了整个江南杏林的敬畏!
宴会草草收场。
回去的马车上,萧绝看着身旁闭目养神的沈清欢,低笑道:“今日之后,江南无人再敢小觑王妃。”
沈清欢睁开眼,眸中清澈:“不过是些虚名。倒是那慕容家,接连受挫,恐怕不会善罢甘休。我总觉得,他们背后,似乎还藏着什么。”
她有一种直觉,慕容家与药王令,与那幕后黑手,必然有着更深的联系。
而经此一宴,她算是正式在这江南之地,立住了脚跟。接下来的较量,将从明面的医术比拼,转向更暗处的波涛汹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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