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法殿的接手,并未给清剑峰带来真正的安宁,只是将弥漫的恶意从明处逼入了更深的暗处。陆明带来的弟子恪尽职守,如同沉默的礁石,隔绝了外界绝大部分的窥探与骚扰。峰内,压抑的气氛稍有缓解,但墨渊的伤势依旧沉重,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时刻提醒着危机的存在。
云小小每日的生活变得规律而紧绷。清晨,在墨渊的指导下,继续那枯燥却有效的木剑挥斩,将“直”之剑意更深地刻入骨髓;午后,调配药液,以自身太阴灵力为辅,助师父化开药力,这个过程对她而言亦是修炼,对灵力的精微操控日渐纯熟;夜晚,则是最难熬的时刻,她需独自面对体内那蠢蠢欲动的魔念,以及脑海中不断闪回的血色幻象。
数日过去,墨渊的气息依旧微弱,但那双深邃眼眸中的神采,却恢复了几分。凝魂草与小小的辅助,正在缓慢而坚定地修复着他道基的裂痕。他偶尔会开口指点小小几句,言语依旧简练,却往往直指核心,让小小对《太阴导引术》和那初生的太阴剑息有了更深的理解。
然而,平静之下,暗流从未停止涌动。
这一夜,月色凄迷,薄云如纱。
云小小刚刚结束一轮调息,正准备像往常一样,以意志对抗魔念的低语与幻象的侵袭。忽然,她眉心那被重重封印的魔念,毫无征兆地、剧烈地悸动了一下!
并非以往那种充满恶意的冲击或蛊惑,而是一种……奇异的“共鸣”!仿佛远方的同类发出了召唤,引得她体内的魔念蠢蠢欲动,想要回应。
紧接着,一段破碎、混乱、充满痛苦与暴戾的意念碎片,强行穿透了封印的阻隔,涌入她的识海!
她“看”到了一个昏暗的牢房,一个身影蜷缩在角落,浑身缠绕着漆黑的魔气,瞳孔彻底化为一片浑浊的黑暗,正用头疯狂地撞击着墙壁,发出野兽般的嘶吼:“给我……给我力量……杀了他们……全都杀了……”
是那个杂役弟子,张阿牛!
与此同时,吴清风那充满蛊惑与冰冷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响起:“对,就是这样……恨吧,怨吧……是墨渊害了你,是宗门抛弃了你……释放你心中的魔,你就能得到想要的一切……”
这意念碎片来得快,去得也快,如同幻觉。但小小却浑身冰冷,如坠冰窟!她清晰地感受到,张阿牛体内那被催发、壮大的魔念,与她体内的同源而出,此刻正隔着遥远的空间,产生着诡异的共鸣与呼应!
“师父!”小小猛地睁开眼,声音带着惊恐的颤抖,“那个杂役弟子……他……他好像完全被魔念控制了!在戒律堂的牢房里!吴长老他……”
墨渊在小小惊呼的瞬间已然警觉。他强提神识,如同无形的触手,艰难地穿透清剑峰的禁制,遥遥探向主峰戒律堂的方向。
然而,就在他的神识即将触及戒律堂区域时,一股强大而阴冷的屏障骤然出现,将他的神识牢牢阻隔在外!那屏障的气息混杂着戒律堂特有的法规森严之力,但更深层处,却缠绕着一缕与魔种同源的、极其隐晦的污秽!
有人以戒律堂的权限和阵法为基础,布下了隔绝探查的结界!并且,融入了魔种的力量!
墨渊闷哼一声,神识被强行弹回,本就苍白的脸色又白了几分,嘴角溢出一缕鲜血。他眼神冰冷如刀。
“吴清风……他竟敢如此!”墨渊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利用魔种力量催发、控制弟子心神,并将其囚禁在戒律堂内,这已不仅仅是构陷,而是彻头彻尾的堕入魔道行径!
“他在养蛊……”墨渊看向小小,眼中寒意森然,“以那弟子的心神与生命为养料,催生魔念,将其炼制成……指认我们的工具,或者说,一个随时可以引爆的、污秽的炸弹!”
小小听得浑身发冷。她无法想象,那位看似威严的戒律堂长老,背地里竟在做着如此可怕的事情。
“那……那张阿牛会怎么样?”她颤声问。
“心神被魔念彻底吞噬,化为只知杀戮与毁灭的魔物,最终……形神俱灭。”墨渊语气沉重。
就在这时,小小体内的魔念再次剧烈共鸣,张阿牛那充满痛苦、怨恨与疯狂挣扎的意念碎片,如同潮水般再次涌来,比之前更加清晰,更加猛烈!甚至开始隐隐牵引着她自身的魔念,试图将她也拖入那疯狂的深渊!
“啊!”小小抱住头颅,发出痛苦的呻吟,眼中开始闪烁混乱的金黑光芒,皮肤下的青灰色纹路若隐若现。
“静心!”墨渊低喝一声,强忍着伤势,一指点向小小眉心,精纯却微弱的大阴剑元渡入,助她稳定心神,加固封印。
良久,小小的喘息才渐渐平复,眼中的混乱光芒被强行压下,但脸色依旧惨白如纸,身体微微发抖。与张阿牛体内魔念的共鸣,让她真切地感受到了被魔念彻底吞噬的恐怖,那是一种永堕黑暗、万劫不复的绝望。
“师父……我们……能做些什么吗?”她抬起头,眼中带着一丝哀求。虽然害怕,但她无法眼睁睁看着一个无辜的人(即便已被魔化)被如此利用、摧残。
墨渊沉默地看着她,看着小徒弟眼中那尚未被残酷现实完全磨灭的怜悯与光芒,心中微微触动。他摇了摇头,声音带着一丝无奈与决绝:“他心神已失,魔根深种,回天乏术。此刻出手,非但救不了他,反而会落入吴清风的陷阱,坐实罪名。”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望向戒律堂的方向:“吴清风如此迫不及待地催熟‘证据’,恐怕……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他必须尽快恢复更多的实力!至少,要在吴清风引爆张阿牛这颗炸弹之前,拥有足以自保甚至反击的力量!
而此刻,在戒律堂那间被重重阵法隔绝的密室内,吴清风看着水晶球中映射出的、在魔气中疯狂挣扎嘶吼的张阿牛,脸上露出了满意的残忍笑容。他手中,那枚魔种碎片正散发着幽幽寒光,与张阿牛体内的魔念遥相呼应。
“再等等……再积蓄一些力量……”他喃喃自语,眼中充满了扭曲的期待,“到时候,当着掌门和所有长老的面,让这‘魔化’的弟子,亲口指认墨渊……那场面,一定很精彩……”
他没有注意到,密室的阴影角落里,一丝微不可查的、属于黑袍人的气息,正冷冷地注视着这一切,如同在看一场早已安排好的戏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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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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