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份决然,如同一粒被埋在焦土深处的种子,终于在绝望的尽头破土而出,带着一种向死而生的疯狂。
短短数日,荒原深处,一座完全由破布与枯木搭成的“残月庙”悄然立起。
它简陋得可笑,却又神圣得令人不敢直视。
百姓自发地寻来残破的陶碗,盛上净化过的清水,又将干草捆扎起来,点燃后充作祭拜的熏香,青烟袅袅,日夜不绝。
老村正,这位曾在军中铸造过重弩机括的老匠人,此刻双目浑浊却精光闪烁。
他召集了所有散落在流民中的昔日匠人,将搜罗来的废铜烂铁投入简陋的土炉中熔炼。
炉火熊熊,映照着一张张被烟火熏黑却异常专注的脸。
最终,一块沉甸甸、形态古朴的铁牌被铸造出来,上面只有一个字——晓。
他捧着这块尚有余温的铁牌,跪倒在叶辰面前,身后,是三百二十七名衣衫褴褛却脊梁挺直的匠户。
老村正将一本用兽皮包裹、泛黄卷边的册子高高举过头顶:“神使大人,这是我们三百二十七名流落匠户的名册。我等愿追随大人,为您锻兵铸甲,赴汤蹈火!”
叶辰的目光扫过那本名册,却没有伸手去接。
他的声音很平淡,却像一把锥子,直刺人心:“你们信的,是我,还是那份活命的恩情?”
老村正猛地抬头,浑浊的眼中倒映出叶辰毫无波动的面容。
他喉结滚动,声音沙哑而坚定:“我们不信人。人会变,会背叛,会让我们失望。我们只信……能给我们活路的神。”
晓字营地最深处的一间密室里,空气中弥漫着纸张特有的清香与某种能量的微光。
小南站在中央,素手轻扬,万千张细小的纸片如萤火虫般悬浮在她身周,构成了一座繁复而玄奥的“纸愿阵”。
每一片纸上,都用最朴实的笔迹写着灾民的祈愿——“愿我女儿能活下去”、“求一口饱饭”、“望天降甘霖,解此大旱”。
这些承载着最卑微、也最强烈愿望的纸片,正通过她的纸遁之力,将其中蕴含的情绪波动源源不断地收集、提纯,最终反馈给叶辰脑海中的系统。
叶辰闭目盘坐于阵法一侧,静静感知着那股洪流般涌入体内的力量。
这股力量驳杂、炽热,充满了生的渴望与死的恐惧。
忽然,他感觉自己的心火猛地一颤,仿佛被一根无形的针刺了一下。
系统的提示音在脑海中冷漠响起:“信仰愿力持续注入,声望点增长稳定。警告:检测到部分愿力中含有极端强烈的执念,长期吸收可能对宿主精神造成不可逆的侵蚀。”
叶辰缓缓睁开双眼,那双漆黑的眸子里,一圈圈轮回写轮眼的残光倏然闪过,冰冷而漠然:“执念?凡人的执念,无非是求生与复仇。既然如此,那就引导它,将所有对饥饿、死亡和抛弃的恐惧,都变成对那个旧秩序刻骨铭心的恨。”
夜色渐深,月咏提着一盏孤灯巡视医帐。
帐内,许多孩童在睡梦中辗转不安,口中无意识地低语着:“赤月……赤月来了……”她俯身查看,只见那些孩子的眼睛半睁半闭,瞳孔空洞,毫无神采。
月咏眉头紧锁,指尖泛起一抹清冷的银光,轻轻点在一名孩童的眉心。
身为太阴灵体,她能轻易探查他人的灵魂本源。
然而,当她的灵力深入那孩子的识海时,看到的景象却让她心头一凛——一轮残缺的血色月影,如同一个滚烫的烙印,深深地烙在了那脆弱的灵魂之上。
她收回手指,疾步回到营地主帐,目光锐利地直视着正在擦拭一枚戒指的叶辰:“你种下的信仰,正在反噬他们,同时也在渗透你。我能感觉到,你的心火,已经不再是纯粹的试炼之火了,它染上了太多凡人的欲望和怨憎。”
叶辰抚摸着戒指的动作停了下来,他抬起头,嘴角勾起一抹森然的笑意:“火本无善恶,区别只在于执掌它的人是谁。百姓需要一个能带来希望的神,我就成为他们的神;那个腐朽的旧世界想要将我碾为尘埃,我便燃起焚世之火,将它烧个干净。”
他随手从旁边的箱中取出一件崭新的黑袍,在月咏面前展开。
那黑袍由一种奇异的黑线织成,在火光下闪烁着金属的冷光,正是匠人阿丑用玄铁丝混入蛛丝织就的杰作。
而在黑袍的胸口位置,赫然用血色丝线绣着一轮狰狞的血月图纹。
“明日,就让世人见一见真正的‘神使’。”
次日正午,烈日当空。
十名身材高大的黑袍人,头戴兜帽,面覆白骨面具,排着整齐的队列,沉默地走入流民营地。
他们一言不发,只是从随身的皮囊中取出清水和一种黑色的药丸,分发给每一个跪倒在地的灾民。
一股无形的威压自他们身上散发开来,百姓们伏在地上,甚至不敢抬头仰望。
高高的了望棚上,哑蝉手执炭笔,在木板上飞速记录着,将每一句感恩戴德的泣语都转化为冰冷的情报文字。
一名头发花白的老妇人喝下药丸后,感觉腹中的绞痛瞬间平息,她激动得老泪纵横,对着其中一名黑袍人的背影哭喊道:“神使大人,求您留下尊名,好让我们日夜为您祈福啊!”
黑袍人没有回头,也没有言语,只是继续前行。
远处陡峭的山崖上,叶辰凭风而立,黑袍被狂风吹得猎猎作响。
他望着下方那幅堪称神迹的画面,声音轻得仿佛自语:“名,不必留。你们要信的,不是某个人,而是这个‘晓’。”
他意念微动,启动了系统。
那股刚刚被他引导、充满了怨恨与执念的信仰愿力被瞬间抽取了一部分,转化为纯粹的精神能量。
下一刻,在残月庙的上空,稀薄的空气开始扭曲,光影汇聚,竟凝聚出了一道高达数丈的模糊身影——同样的黑袍,同样的面具,面具之下,那双六道轮回之眼仿佛蕴含着宇宙生灭,微微一闪。
“神迹!是神迹啊!”
“神使显灵了!”
整个流民营地彻底沸腾了,数万百姓如潮水般齐齐叩首,额头紧贴着滚烫的土地,口中高呼着含混不清的尊号,狂热的声浪冲天而起,几乎要将天上的云层都震散。
系统提示音恰到好处地响起:“检测到信仰信众数量突破一万,【信仰回流机制】已激活,宿主每日可获得100点固定声望。”
入夜,当狂热的余温尚未散去,大地便开始微微震颤。
一支装备精良的骑兵队如黑色的铁流,出现在地平线上,为首一人,正是奉命清剿流民的城卫军统领,萧策。
他手持一柄丈量刑罚的铁尺,遥指着灯火通明的营地,声音裹挟着内力,如寒冰般炸响:“里面的人听着!限你们一炷香内自行散去!否则,一律以谋逆论处!”
铁骑的煞气让刚刚获得一丝喘息的百姓们瞬间陷入了巨大的惊惧,人群下意识地向后退缩。
然而,就在此时,一道苍老的身影却逆着人流,挺身而出。
正是老村正,他手中高举着那块新铸的“晓”字铁牌,仿佛举着一面战旗,用尽全身力气怒吼道:“当你们紧闭城门时,是神使大人为我们开了粮仓!当你们弯弓射箭时,是神使大人为我们降下了黑雨!今日,你若敢动神庙一砖一瓦,便是与我们这上万活不下去的百姓为敌!”
他的吼声如同一道惊雷,瞬间点燃了所有人心中的火。
“与万民为敌!”
“誓死守护残月庙!”
激愤的人群从恐惧中挣脱,竟自发地手挽着手,组成了一道道脆弱却坚决的人墙,将那座简陋的庙宇死死护在身后。
萧策双眼微眯,锐利的目光越过攒动的人头,望向远处那座孤高的山巅。
夜色中,他似乎看到一道挺拔的黑影静静伫立,与夜空融为一体,一股莫名的寒意从他心底骤然升起。
几乎在同一时刻,叶辰脑海中的系统提示再次响起:“检测到大规模集体信念冲击,信仰之力发生质变,解锁特殊建筑图纸【信仰战旗】(需求:白银级基地)。”
叶辰的嘴角缓缓上扬,低声自语:“萧策,你守的是冰冷的律法,我动的,是滚烫的人心。这一局,你已经输了。”
山崖下的对峙仍在继续,铁骑的寒光与人海的怒火在夜风中激烈碰撞。
没有人知道,这场看似力量悬殊的对峙,将如何收场。
但那矗立在人群之后的残月庙,以及庙顶之上那道若隐若现的虚影,却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已经在这片死寂的荒原上,激起了足以颠覆一切的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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