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又有点僵住。
我不能让气氛冷下来。我的目光落在他手腕上那串层层叠叠的苗银手镯上。那些手镯做工古朴,上面雕刻着繁复的虫鸟花卉图案,在晦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冷冽的神秘光泽。
“你的手镯真好看。”我适时地转移了话题,语气里充满欣赏,“上面的花纹很特别,是蝴蝶吗?”我指着其中一个镯子上錾刻的、形态奇特的蝶纹问道。那蝴蝶的翅膀纹路似乎与传统图案不同,带着某种诡谲的美感。
他顺着我的目光抬起手腕,银镯相碰,发出清脆的泠泠声响。
“嗯。”他应了一声,指尖拂过那只蝴蝶纹样,“是枯叶蝶。睡觉的时候,像叶子。”
“枯叶蝶……”我喃喃重复,觉得这名字配得上它的神秘,“真美。你们这里的银饰好像都和外面卖的不太一样,更有……味道。”我斟酌着用词。
他似乎对我的夸赞很受用,身上的戒备气息又消散了些。他低头解下了那串手镯中最外面的一只,递给我:“给你看。”
我有些受宠若惊地接过。银镯入手沉甸甸的,带着他身体的微温。我仔细看去,那蝶纹雕刻得极其精细,翅膀上的脉络都清晰可见,栩栩如生,仿佛下一秒就要振翅飞走。镯子内侧似乎还刻着一些更细小的、无法辨认的符号。
“真精致。”我由衷赞叹,爱不释手地摩挲着冰凉的银面,“是你阿婆给你的吗?”
“我做的。”他说。
我震惊地抬起头:“你做的?你会打银器?”
“嗯。”他点头,语气依旧平淡,“山里有银矿。阿婆教的。”
他不仅会吹诡异的笛子,懂草药,养虫子,还会打制这样精美的银饰?他到底还有多少我不知道的、令人惊讶的本事?
我看着他,心里的好奇和探究欲几乎达到了顶点。这个叫做乌蛊的少年,就像一本用神秘文字写就的书,每一页都散发着诱人却又危险的气息,让我忍不住想要一页页翻下去,哪怕明知可能会看到令人恐惧的内容。
“你真是太厉害了……”我望着他,眼神里的惊叹毫不作伪,“这蝶纹就像活的一样。”
我拿着那只银镯,比划着自己的手腕,笑道:“可惜我戴可能有点松了。”我的手腕比他纤细不少。
他看着我比划的动作,目光在我的手腕和银镯之间流转了一下,忽然开口:“你喜欢?”
我下意识点头:“很喜欢啊,这么特别的花纹,在外面肯定见不到。”
他沉默了片刻,然后朝我伸出手。
我以为他是要收回镯子,心里微微有些失落,正准备递还给他,却见他并没有接镯子,而是轻轻握住了我敷着草药的那只手腕。
他的手指依旧冰凉,力道却很轻柔,避开了我的伤口。
我僵住了,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他低头,从腰间另一个小袋子里摸出一样东西。那是一小段打磨得极其光滑的、深紫色的木头,一头削尖,像是某种奇特的刻刀。
然后,在我惊讶的目光中,他握着我的手腕,用那紫色木头的尖端,极其快速而精准地在我手中的银镯内侧划了几下。
细微的、金属被刮擦的声音响起。
不过眨眼功夫,他便松开了我的手,将那段紫色木头收了回去。
“现在,应该可以了。”他说。
我茫然地低头,看向手中的银镯。只见镯子内侧,原本光滑的银面上,多了一道极细极浅的、刚刚刻上去的纹路。那纹路弯弯曲曲,像是一道符咒,又像是一个小小的、蜷缩起来的虫子,透着一种古朴诡异的美感。
“这是……”我惊讶地抬头看他。
“这样,就不会掉了。”他解释道,语气理所当然,“它认得你。”
认得我?
我的心猛地一跳。是因为刚才刻下的那个符号吗?这算什么?一个标记?
我拿着那只被刻下了陌生符文的银镯,感觉它忽然变得有些烫手。这似乎已经超出了普通饰物的范畴,带上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属于他的印记。
戴,还是不戴?
我看着乌蛊那双平静无波、却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绿眼睛,看着他等待我反应的模样,那股不服输的、想要征服和探究的念头再次占据了上风。
不过是一个镯子,一个有趣的纪念品而已。我这样告诉自己。
于是,我扬起一个明媚的笑容,仿佛得到了什么了不得的宝贝,当着他的面,小心翼翼地将那只银镯套进了自己的手腕。
冰凉的银环滑过皮肤,尺寸果然变得刚刚好,仿佛量身定做。那只錾刻的枯叶蝶正好停在我的腕骨上方,翅膀微张。
我晃了晃手腕,银镯发出细碎的轻响。我笑着朝他伸出手,展示道:“看,正好!谢谢你,乌蛊!这是我收到过最特别的礼物了!”
他看着我腕间的银镯,又看看我灿烂的笑容,那双深绿色的眼睛里,终于清晰地映出了一点外来的、明亮的光彩。那光彩驱散了些许迷雾般的幽深,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更加生动鲜活。
他微微颔首,算是接受了我的感谢。然后,他抬头看了看天色。
“雾散了。”他说,“可以走了。”
我顺着他目光看去,果然,周围的雾气淡薄了许多,已经能隐约看到远处树木的轮廓。
要走了吗?我心里竟生出一丝淡淡的不舍。这片迷雾中的水潭,这个神秘的少年,就像一场短暂而迷离的梦。
“嗯。”我点头,压下那点莫名的情绪,笑道,“那……麻烦你带我出去吧。”
他利落地从青石上跳下来,动作轻巧无声。他看了我一眼,示意我跟上,然后转身,率先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我连忙跟上他的脚步。林间的路依旧难行,但他似乎对这里熟悉得如同自家后院,总能巧妙地避开湿滑的苔藓和盘结的树根。我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他身后,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他挺拔的背影上,落在他随着步伐轻轻晃动的银饰上,落在他那束在脑后、随着动作微微晃动的、鸦羽般的黑发上。
手腕上,那只银镯贴着皮肤,传来丝丝缕缕的凉意,上面那个新刻的符号,的存在感强得惊人。
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前方的树木逐渐稀疏,已经能听到隐约的溪流声和……寨子里传来的、模糊的鸡鸣犬吠。
快到了。
他停下脚步,转过身看我。
“前面,直走。能看到寨子。”他指了指方向。
“你不回去吗?”我下意识地问。
他摇了摇头:“我去另一边。”
看来他并不住在主寨。我心里那点失落又冒了出来。
“哦……”我应了一声,顿了顿,看着他,很认真地说,“今天真的谢谢你,乌蛊。如果不是你,我可能真的要在山里过夜了。”
他没说话,只是看着我。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那我……以后还能来找你玩吗?”问出口,我才觉得这话有些唐突,甚至轻浮。我对他而言,不过是个迷路的、麻烦的异乡人。
他愣了一下,绿眸中掠过一丝清晰的讶异,似乎完全没料到我会提出这样的要求。他沉默地看着我,那双眼睛像是能看穿我所有“撩拨”背后那点无聊的好奇和寻求刺激的心思。
就在我以为他会拒绝,或者干脆不再理我时,他却极轻地开口,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
“……随你。”
说完,他不再看我,转身便朝着另一个方向,敏捷地消失在愈发稀薄的雾气笼罩的密林深处,快得像一道蓝色的幻影。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消失的方向,久久没有动弹。
手腕上的银镯冰凉。
心口却莫名地有些发烫。
随我?
那就是……可以的意思?
山风穿过林隙,带来远处寨子真实的生活气息,却吹不散周身萦绕的那股奇异的冷香,和那句消散在风里的、意味不明的“随你”。
我知道,这场始于无聊和冒险的“撩拨”,似乎……真的开始了。而我,好像已经有点收不住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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