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秋初,山间的晨风格外清冽,带着泥土和草木的淡淡腥气。
天刚蒙蒙亮,林家坳还笼罩在一片浅灰色的薄雾里,唯有村东头那座低矮的泥坯房上空,已经升起了几缕若有若无的炊烟。一个穿着打了好几个补丁的粗布衣衫的少年,正蹲在屋外的土灶前,小心翼翼地往灶膛里添着柴火。火光跳跃,映亮了他清瘦的脸庞和那双与他年纪不甚相符的沉静眼睛,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
他叫林寒,今年刚满十六。名字带着一丝寒意,人却沉静得如同山间的石头。
锅里的黍米粥咕嘟咕嘟地冒着泡,散发出朴实的香气。林寒站起身,用一块破旧的麻布垫着,将粥锅端了下来。他动作麻利地盛了两碗稠粥,又从一个陶罐里夹出几根腌得发黑的野菜,整齐地摆在缺了口的木桌上。
“爷爷,吃饭了。”他朝着里屋轻声唤道,声音平稳,没有太多起伏。
屋里传来一阵压抑的咳嗽声,过了好一会儿,一个头发花白、身形佝偻的老者才扶着门框慢慢挪了出来。老人是林寒的祖父,年轻时是村里最好的陶匠,如今却是一身的病痛,眼神也浑浊了许多。
爷孙俩默默地吃着简单的早饭。桌上除了碗筷声和老人时不时的咳嗽,再无声响。林寒吃得很快,但并不慌乱,透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利落和沉稳。
“咳咳,寒娃子,”老人放下碗,声音沙哑,“后山窑里的那批青陶,今天该出窑了。这是给镇上王掌柜定的急货,耽误不得。我这身子怕是爬不上那坡了,你一个人去,仔细些。”
“嗯。”林寒点头,言简意赅。他三两下喝完自己碗里的粥,起身利索地收拾好碗筷。
他们家是林家坳为数不多的陶户,靠着祖传的手艺烧制些粗陶器皿,卖给镇上的杂货铺,换些银钱度日。林寒的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进山采泥,遇上山洪,再没回来,是爷爷一手把他拉扯大,也将这制陶的手艺倾囊相授。只是近年来爷爷身体每况愈下,家里的重担,便早早地落在了林寒尚且单薄的肩膀上。
收拾停当,林寒拿起墙角的药包,熟练地给爷爷煎上药,看着老人服下睡去,这才拎起一个旧竹筐,一声不响地出了家门。
后山的陶窑离村子有段距离,掩在一片竹林深处。清晨的山路有些湿滑,林寒却走得极稳。他自幼在这山里长大,熟悉每一寸土地。林间的鸟儿叽叽喳喳地叫着,空气清新,但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专注地看着脚下的路。
走到窑口,一股热浪夹杂着泥土煅烧后的特殊气味扑面而来。窑火已经熄了一夜,但余温尚存。林寒用湿布包住手,面无表情地开始搬开封窑的砖石。
一股更炽热的气流涌出,带着点点烟灰。待热气稍散,林寒探头望向窑膛内,里面一件件形态各异的陶器在灰烬中隐约可见。他眼神专注,每次开窑,都关乎着接下来一段时间的生活用度,由不得半点马虎。
他拿起一根长柄陶钩,稳稳地将最外侧的一件陶罐勾了出来。罐体呈现出均匀温润的青灰色,釉面光滑,没有裂痕。林寒仔细检查了一遍,确认无误,才将其轻轻放在一旁铺好的干草上。他又陆续钩出几件,有碗,有盆,有壶,品相都还算完整。
直到钩向最里面那件最大的双耳陶瓮时,他的动作更加谨慎。这是王掌柜特意嘱咐要的大件,烧制难度最高,也最值钱。陶钩触碰到瓮身,发出沉闷的声响。林寒手臂用力,极为平稳地将沉重的陶瓮缓缓拖出窑口。
当陶瓮完全暴露在渐亮的晨光下时,林寒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瓮身一侧,靠近底部的地方,有一道清晰的裂纹,破坏了原本完整的青灰色釉面。
失败了。
林寒蹲下身,手指轻轻抚过那道裂痕,冰凉的触感传来。这一件大瓮的价值,抵得上旁边好几件小器皿。这一裂,意味着几天的心血白费,也意味着要赔上些材料钱,爷爷的药钱会更紧巴。
他沉默地坐在窑口的石头上,看着那批出炉的陶器,大部分是好的,唯独最重要的这件坏了。山风吹过竹林,沙沙作响,他只是静静坐着,脸上看不出太多喜怒。
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日头升高,林间的雾气散尽。林寒站起身,开始动手收拾。日子总要过,懊恼无用。他将完好的陶器一件件仔细拂去灰烬,再轻手轻脚地放进竹筐里垫好的干草中,动作有条不紊。
搬动那件裂了的双耳瓮时,他格外小心,虽然残了,但修补一下,自家或许还能用。就在他试图将陶瓮扶正时,瓮身一滑,沉重的陶瓮倾向一侧,底部磕在了一块半埋在土里的坚硬物事上。
发出一声闷响。
林寒立刻稳住陶瓮,低头查看。磕碰处无碍,但他注意到那块被磕到的石头颜色暗沉,不像山间的普通青石。
他心中微动,放下陶瓮,用手扒开石头周围的泥土。那物事露出更多,形状不规则,边缘锐利,颜色深黑,表面却异常光滑,触手一片冰凉。
林寒用力将它从土里挖了出来,大小约莫巴掌大,入手沉甸甸的。他抹去表面的泥土,发现这似乎不是石头,而更像是一种玉,只是通体漆黑,毫无光泽,中间还有一道明显的断裂痕。
在这黑色残玉旁边,泥土里还混杂着几片腐朽发黑的碎木屑,形状类似一个小木盒的残骸。
看来是很久以前,有人在这里埋了东西。
林寒拿着这块冰冷的黑色残玉,翻来覆去看了看,除了沉重冰凉,并无其他特异之处。他不再多想,或许是哪个前辈遗落的东西。眼看时辰不早,他还要赶着把完好的陶器送去镇上。
他将残玉随手塞进怀里,然后背起装满青陶的沉重竹筐,一步步向山下走去。
竹筐很沉,压得他年轻的脊背微微弯曲。怀里的那块残玉贴着肌肤,传来一丝挥之不去的凉意,在这夏末的天气里,显得有些突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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