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秋去冬来，山间覆上一层薄薄的银霜。
杂役弟子的生活依旧清苦，但林枫的日子，却悄然发生着变化。借助“微元纳灵阵”的不断优化，他已能用更少的灵石，勉强维持那微弱灵能场近十息时间。这短暂的光阴，他无法用来修炼术法，却足以让他用那支炭笔，蘸取这强行凝聚的灵能，在准备好的、经过初步处理的铁木心切片上，勾勒出比以往清晰、稳定数倍的阵纹线条。
虽然这些阵纹依旧简陋，承载不了真正的大阵，且离体后灵能会迅速消散，无法长久维持，但这无疑是一个巨大的进步。意味着他不再完全依赖于临时布设的石子、枝叶，而是开始拥有属于自己的、可重复利用的“阵基”雏形。
这一日，外门执事堂前贴出了一张醒目的告示。
“外门年度小比，将于腊月初八举行。所有外门弟子及杂役弟子，皆可报名参与。前百名奖励灵石、丹药，前十名更有资格进入‘传功阁’一层，选取一门基础功法或术法！”
告示前围满了人，议论纷纷，气氛热烈。外门小比，是底层弟子难得的出头机会，尤其是那进入传功阁的资格，对于缺乏传承的杂役弟子和外门边缘弟子而言，诱惑巨大。
石大力挤在人群里，看得两眼放光，搓着手对身旁的林枫道：“林兄弟，你看！进传功阁啊！要是俺能进去，说不定就能找到适合伪灵根修炼的法子！”
林枫目光扫过告示，尤其在“传功阁”三个字上停留了一瞬。传功阁，哪怕只是第一层，也必然收藏着宗门最基础的法诀、术法，甚至可能……有关于阵法禁制的零散记载。这对他完善脑海中的阵图，至关重要。
“林兄弟，你去不去？”石大力期待地问。他现在对林枫有种盲目的信心，觉得这位神秘的兄弟说不定真能创造奇迹。
林枫点了点头：“去看看。”
报名处排起了长龙。轮到林枫时，负责登记的外门弟子抬头看了他一眼，注意到他身上的灰色杂役服，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但还是例行公事地问道：“姓名，所属，修为。”
“林枫，丙字区杂役，无修为。”林枫平静回答。
那弟子笔尖一顿，抬起头，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诧异和一丝讥诮：“无修为？杂役弟子？你确定要报名？小比擂台上，刀剑无眼，术法无情，可不是你平日里扫地耍弄些小聪明的地方。”
周围传来几声低低的哄笑。不少外门弟子都听说了杂役里有个无灵根却有些邪门的小子，但没人当真。凡人就是凡人，在真正的修士面前，如同草芥。
林枫面色不变：“确定。”
那弟子嗤笑一声，摇了摇头，在名册上草草写下名字，扔过来一块写着编号的木牌：“丙字柒叁。好自为之。”
石大力也报了名，拿到木牌后，有些担忧地低声道：“林兄弟，俺听说这次小比，好几个炼气三层的外门高手都会参加，还有那个陈松，他表哥是外门排名前五十的赵虎，肯定会使绊子……”
“无妨。”林枫接过木牌，摩挲着上面粗糙的刻痕，“尽力即可。”
腊月初八，玄元宗外门演武场。
数十座临时搭建的擂台分布场中，旌旗招展，人声鼎沸。高台上，坐着几位外门长老和执事，神色肃穆。台下，参赛弟子摩拳擦掌，观战者更是里三层外三层。
小比规则简单，抽签决定对手，单场淘汰，直至决出前十。
林枫抽到的第一个对手，是一名炼气二层的外门弟子，使一柄精钢长剑。那弟子见对手是个穿着杂役服的凡人，愣了一下，随即露出轻蔑的笑容。
“区区杂役，也敢登台？现在认输，还能少受点皮肉之苦。”他挽了个剑花，剑身泛起微弱的白光。
林枫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站着。
“找死！”那弟子被他的无视激怒，低喝一声，挺剑直刺，剑风呼啸，直取林枫胸口。这一剑蕴含灵力，速度力道远非凡俗武者可比。
台下响起一片惊呼，不少人都觉得这杂役弟子要血溅当场。
然而，就在剑尖即将及体的瞬间，林枫脚下步伐一动，身形如同鬼魅般轻轻一侧，那凌厉的一剑便擦着他的衣角刺空。同时，他右手看似随意地一拂袖袍。
那持剑弟子只觉得手腕一麻，仿佛被什么东西叮咬了一下，力道一泄，长剑险些脱手。他心中大惊，还未及变招，林枫的左掌已经无声无印在他的肋下。
“砰！”
一声闷响。
那弟子只觉得一股不算刚猛、却极其刁钻古怪的力道透体而入，瞬间打乱了他体内微弱的灵力运行，整个人如同喝醉了酒般，踉跄着向后跌退七八步，一屁股坐倒在地，手中长剑“当啷”落地，满脸的茫然和难以置信。
台下瞬间安静下来。
一招？
不，甚至算不上招式。只是一个侧身，一拂，一掌。
一个炼气二层的外门弟子，就被一个无灵根的杂役，如此轻描淡写地击倒了？
“哗——！”
短暂的寂静后，更大的哗然爆发开来。
“怎么回事？张师兄怎么自己摔倒了？”
“不是摔倒！是那杂役……他用了什么妖法？”
“我没看清！他就那么动了一下……”
高台上，一位面容清癯的长老微微坐直了身体，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嗯？对时机的把握，对身体力量的运用，妙到毫巅。此子……当真无灵根？”
旁边那位胖长老眯着眼睛，捋着胡须：“有点意思。看来不是只会耍小聪明。”
林枫没有理会台下的喧嚣，对着那名还没回过神来的弟子拱了拱手，转身走下擂台。
石大力在台下兴奋地满脸通红，挥舞着拳头：“林兄弟！太厉害了！俺就知道你行！”
接下来的几场，林枫的对手从炼气二层到炼气三层不等。他再没有像第一场那样“取巧”，而是真正展现出了令人瞠目结舌的“实力”。
他的身法并不快，却总能间不容发地避开术法的轰击和法器的劈砍，仿佛能预判对手的所有动作。他的攻击没有灵光闪耀，但拳脚指掌间，总能精准地击中对手灵力运转的节点、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的空隙，或者法器与主人心神联系最微弱的那一刹那。
往往对手声势浩大的攻击落空，自身却因为灵力瞬间的紊乱或法器联系的短暂中断而露出破绽，被林枫看似平平无奇的一击命中要害，败下阵来。
他就像狂风暴雨中一艘灵巧的小舟，总能顺着风浪的缝隙穿行，并用船桨轻轻一点，便让那些看似庞大的船只失去平衡。
台下观战者的表情，从最初的不屑、嘲笑，逐渐变成了震惊、疑惑，再到最后的麻木和……一丝恐惧。
这完全颠覆了他们的认知！没有灵根，无法修炼，怎么可能拥有如此可怕的战斗直觉和对灵力运行的洞察力？这已经不是“取巧”能解释的了！
“怪物……他绝对是个怪物！”有人喃喃道。
陈松在台下看着林枫一场场地胜利，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紧紧攥着拳头，指甲深陷掌心。他原本指望在擂台上亲手教训林枫，甚至废了他，可现在看来，他自己上去，结果恐怕也不会比那些人好多少。
“表哥，你看……”陈松看向身旁一个身材高壮、面容冷峻的青年，正是他那位在外门排名前五十的表哥，赵虎。
赵虎双手抱胸，冷冷地看着刚刚击败一名炼气三层巅峰对手、正缓步走下擂台的林枫，眼中寒光一闪：“有点门道。不是靠灵力，而是某种……极致的身法和眼力。不过，到此为止了。”
他拍了拍陈松的肩膀：“放心，下一轮，他若遇到我，我会让他明白，在绝对的实力面前，这些旁门左道，不堪一击！”
很快，三轮过后，参赛者只剩下了最后十六人。林枫，赫然在列！一个无灵根的杂役弟子，闯入外门小比十六强，这在整个玄元宗的历史上，都堪称奇迹！
下一场，林枫的对手，正是赵虎！
消息传出，整个演武场都沸腾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中央那座最大的擂台上。
赵虎纵身跃上擂台，身形沉稳，落地无声，显示出扎实的根基。他炼气四层的修为毫不掩饰地散发开来，形成一股无形的压力，远非之前那些对手可比。他使用的是一柄厚重的鬼头刀，刀身暗红，隐隐有血腥气散发，显然饮过不少血。
“林枫是吧？”赵虎目光如刀，锁定林枫，“你能走到这里，算你有点本事。但杂役就是杂役，废物就是废物！跪下认输，我饶你不死！”
他声音洪亮，带着灵力，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试图在气势上彻底压倒林枫。
林枫依旧那身灰衣，缓步上台，站在赵虎对面，仿佛感受不到那迫人的灵压。他甚至没有看赵虎，目光扫过擂台地面，似乎在确认着什么。
这种无视，让赵虎勃然大怒。
“给脸不要脸！”赵虎怒吼一声，不再废话，体内灵力狂涌，鬼头刀骤然爆发出刺目的红芒，带着一股惨烈的煞气，如同血色匹练，朝着林枫拦腰斩来！刀未至，那凌厉的刀风已经刮得林枫脸颊生疼。
“烈风斩！”台下有人惊呼，认出这是赵虎的成名绝技，威力惊人。
面对这石破天惊的一刀，林枫终于动了。
他没有硬接，也没有像之前那样闪避。而是右脚猛地向前踏出一步，重重踩在擂台边缘一块看似普通、实则微微凸起的青石板上！
“咚！”
一声闷响。
与此同时，他左手在袖中极快地弹动了三下，三颗被他暗中嵌入擂台不同缝隙的、刻画了简易“震颤”阵纹的铁木心碎屑，被一股巧力激发。
“嗡——！”
整个擂台，极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
这震动幅度极小，几乎难以察觉，对于修士而言本可忽略不计。但赵虎这全力一刀，气势、力量、心神都凝聚在刀势最巅峰之处，与擂台有着最直接的接触和反作用力。这突如其来的、源自脚下根基的细微震颤，瞬间打破了他那完美发力姿态的平衡！
就仿佛一个正在全速冲锋的人，脚下忽然被一颗小石子硌了一下。
刀势不可避免地出现了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凝滞和偏斜！
就是现在！
林枫动了！他身体如同没有重量般，顺着那刀势偏斜的微小空隙切入，右手并指如剑，指尖不知何时夹着一片边缘被打磨得极其锋利的铁木心薄片，上面刻画着扭曲的、仿佛能撕裂灵气的阵纹！
“嗤！”
一声轻响。
那片薄片精准无比地点在了鬼头刀刀身与赵虎灵力连接最紧密、也是煞气最浓郁的那个“点”上！
“咔嚓！”
赵虎只觉得手腕剧震，一股尖锐古怪的力量顺着刀身直透经脉，与他狂涌的灵力猛烈冲突！鬼头刀上的红芒如同被戳破的气球，骤然黯淡、溃散！那凝聚的煞气更是瞬间反噬，让他胸口一闷，气血翻腾！
“噗！”
他竟控制不住，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整个人如同被无形巨锤砸中，蹬蹬蹬连退十几步，直到擂台边缘才勉强站稳，脸色煞白，握着鬼头刀的手剧烈颤抖，看着林枫的眼神，充满了极致的惊骇和茫然。
发生了什么？
他明明占尽优势，为何会突然灵力反噬？那擂台的震动？那点向刀身的一点？
台下，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看到了赵虎吐血倒退，看到了他煞气溃散，却没人看懂林枫到底做了什么。他们只看到，林枫似乎只是踏了一步，然后迎着一刀冲上去，用手指点了一下刀身，然后……赵虎就败了？
这比之前任何一场胜利，都更加诡异，更加令人匪夷所思！
高台上，那位清癯长老猛地站起身，眼中精光爆射：“不是身法！是阵法！他利用了擂台的地势，甚至可能提前做了手脚，瞬间扰乱了赵虎的灵力运转和法器联系！”
胖长老也收起了笑容，脸色凝重：“以凡人之躯，布阵克敌……闻所未闻！此子对阵道的理解，已近乎……‘道’的层次！”
林枫站在擂台中央，缓缓收回手指，那片铁木心薄片在他指尖化为齑粉。他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呼吸略显急促。连续激发预先布置的简易阵基，并精准捕捉那稍纵即逝的战机，对他的心神消耗极大。
他看向面如死灰的赵虎，平静地开口，声音清晰地传遍全场：
“现在，谁才是废物？”
赵虎身体一颤，羞愤、惊惧交加，又是一口鲜血喷出，眼前一黑，直接晕厥过去。
裁判弟子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高声宣布：“丙字柒叁，林枫，胜！”
声音落下，演武场上依旧鸦雀无声。
所有人看着台上那个瘦削的灰色身影，眼神彻底变了。再无半分轻视与嘲弄，只剩下深深的震撼，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敬畏。
以凡人之躯，连战连胜，踏入外门小比八强。
阵法之道，初露锋芒，便已石破天惊。
林枫的名字，在这一天，注定要传遍整个玄元宗外门。
（第五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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