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林栖阁时，暮色已渐浓重。
墨兰才踏入院门，便瞧见一个身影颓唐地坐在冰凉的石阶上——竟是兄长盛长枫。
她不由微微蹙眉，快走几步上前，只见长枫衣衫不整，发冠歪斜，整个人透着一股潦倒之气。
墨兰下意识地以帕掩鼻，语气中带着几分嫌弃：
“哥哥？这是怎么了？怎地坐在这里？”
话音未落，长枫蓦地抬起头来。
他眼底通红，目光涣散，浓重的酒气扑面而来。
墨兰心中一惊，那点嫌恶顿时化作担忧，她俯身轻扯他的衣袖，压低声音急道：
“你这是刚从酒罐子里泡出来不成？若是让爹爹瞧见，不知又要如何责罚！”
长枫却似浑然未闻，只用袖子胡乱抹了把脸，摇摇晃晃地站起身。
他张了张口，最终只哑声留下一句：“哥哥会努力的。”
说罢，也不看墨兰，踉跄着转身离去。
墨兰怔在原地，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心中疑云丛生。她悄然在脑海中唤道：
【001，盛长枫这是怎么了？】
冰冷的电子音很快回应：
【宿主，方才寿安堂中发生之事，他已悉数知晓。】
墨兰眸光微闪：
【他这般失态，是被盛长柏骂狠了？】
【根据数据分析，盛长柏对盛长枫的斥责源于“恨铁不成钢”的情绪，言语间涉及学业懈怠、品行比照等多项内容。】
墨兰轻轻“啧”了一声，淡淡道：
【行吧，忙你的去。】
脑海中的声音即刻消失，想必又是如常做它的“兼职”还债去了。
墨兰伫立片刻，晚风吹起她的裙摆，带来一丝凉意。
她若有所思地望着长枫离去的方向，终究只是轻轻叹了口气，转身步入室内。
翌日清晨，墨兰照例前往寿安堂给老太太请安。
堂内香炉袅袅，三个姐妹正围坐吃着甜饮，气氛看似融洽，却暗流涌动。
如兰捏着银匙，犹豫半晌，终是忍不住扭捏开口：
“四姐姐，你那匹银红蝉翼纱……是在哪家铺子买的？”
墨兰放下手中的甜白瓷勺，声音轻柔：
“五妹妹若是喜欢，我那儿还有几匹。只是颜色都鲜艳些，只怕不入妹妹的眼。”
“怎会？”如兰急忙道，“那样好的料子……”
话说到一半，她忽然意识到墨兰话中有话，下意识瞥了眼身旁的明兰。
果然，明兰面色微沉，握着勺子的指节有些发白。
如兰轻咳一声，强自镇定道：
“你只告诉我是哪里买的便是。”
墨兰唇角微扬，语气温婉：
“不巧，那是先前从一个行商处购得。
当时仅剩三匹，因是常客，便都让给了我。”
她顿了顿，在如兰期盼的目光中缓缓道，“想来明瑟居应当有类似的料子，妹妹不妨遣人去问问。”
如兰顿时眉开眼笑：“那便好。”
她心情愉悦，又让房妈妈添了些蜜糖进碗中。
甜饮用过一半，明兰忽然抬眼，状似无意地问道：
“四姐姐这些时日，似乎常遣身边的丫鬟外出采买？”
如兰闻言也想起什么，附和道：
“是啊，前儿我还撞见云栽那丫头，喊她也不应声，匆匆就往府外去了……”
墨兰执帕轻拭嘴角，眼波流转间瞥见明兰眼中深意，心下顿时了然。
她故作不安地攥紧手中锦帕，声音微微提高：
“我被禁足家中，连让丫鬟出去买些东西都不行了么？”
明兰仔细观察着墨兰“色厉内荏”的模样，暗自舒了口气。
只要墨兰继续频繁派“人”外出，那件事就能如期推进。
想到此处，她先前因翠微被罚的那点不快也消散了几分。
如兰却想到那些精美的料子，语气不由得酸涩起来：
“四姐姐素来得父亲疼爱，什么好东西没有……”
墨兰闻言，似是松了口气，忙笑着岔开话题：
“五妹妹既然喜欢，我那儿还有几匹好料子，只是颜色都艳丽些。”
她见如兰睁大了眼睛，接着道，“若是妹妹肯与我换些清雅的颜色，我便破费些又何妨。”
“此话当真？”如兰又惊又喜，却仍带着几分怀疑，“别到时候又怪我多拿了你的，转头就去父亲那儿哭诉。”
墨兰一怔，想起原主从前惯用的伎俩，无奈轻叹：“保证不与父亲说。”
“那好，我待会就去你那儿挑料子！”
如兰顿时笑逐颜开。
明兰冷眼看着二人言笑晏晏，好似冰释前嫌般，心中很不是滋味。
她平日没少为如兰绣帕子、做香囊，却从未见如兰待她如此亲热。
如今不过为着几匹料子，就如常与一向不对付的墨兰笑脸相迎，真是……让人不知说什么好。
请安结束后，如兰生怕墨兰反悔，急忙回葳蕤轩收拾了几匹料子，就匆匆赶往山月居。
“你也太急了些。”墨兰笑着迎出来，吩咐云栽将早已备好的料子一一展开，“我都整理出来了，五妹妹瞧瞧，喜欢哪些尽管拿去。”
如兰顿时眼花缭乱。
墨兰取出的料子皆是上品：烟霞色的软烟罗流光溢彩，桃红色的云锦上百蝶穿花栩栩如生，石榴红的缂丝缎面绣着精致的墨兰图样……
都是现下年轻姑娘中最时兴的鲜艳颜色。
反观自己带来的淡绿、月白等料子，虽质地不俗，颜色却过于素净。
如兰一时踌躇，只指了桃红和石榴红两匹：“就、就这两匹吧。”
墨兰见状轻笑：
“五妹妹不必客气，这两匹虽好，却不如这烟霞色的衬你。
做成襦裙穿出去，定是明艳照人。”
“你……何时变得如此大方了？”
如兰虽心动不已，仍疑心这是墨兰设下的圈套。
墨兰眸光微黯，语气染上几分伤感：
“病了这一场，许多事都看开了。姐妹之间，何须计较这些……”
她见如兰睁着一双澄澈的大眼，满是好奇与单纯，后续的话竟有些说不出口，只得转口道，“你若不要，我可就收起来了。”
如兰这才松了口气——这般语气才像她认识的墨兰嘛！
“谁说我不要了！”她急忙道，转头招呼丫鬟，“喜鹊，快把这些都包好带走。”
云栽笑着上前，帮喜鹊将料子仔细收拾好，一同送往葳蕤轩。
墨兰站在廊下，望着如兰欢快离去的背影，唇角微扬，转身步入内室。
戏台已经搭好，就等角儿们依次登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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