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料峭，带着昆仑山脉特有的、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寒意。但这寒意之中，又混杂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躁动”——那是过度活跃的灵能粒子在空气中碰撞、激荡所产生的无形涟漪，如同平静湖面下汹涌的暗流。
李响背着顾清影，跟在那名自称“王队”的龙组外围侦察军官身后，沿着一条被人工稍作修整、却依然险峻陡峭的山道快速行进。赵铁柱和陈默一左一右，警惕地注意着四周。
王队的步伐很快，显然对这片区域极为熟悉。他带来的五名战士则分散在队伍前后，保持着战术队形，手中的灵能步枪枪口虽然朝下，但手指始终贴着扳机护圈，眼神锐利地扫视着每一个岩石缝隙和阴影角落。那种如临大敌的紧绷感，让气氛显得格外凝重。
“李顾问，”王队一边疾行，一边通过战术耳机（非心念传音，显然他们不具备这种能力）快速说道，声音压得很低，只有靠近的李响能听清，“您突然出现，还带着伤员，我们之前完全没接到精确坐标通知。秦组长只是命令我们扩大侦察范围，留意是否有我方异能者小队从昆仑深处出来。所以……刚才的冒犯，还请见谅。”
他的语气带着公事公办的谨慎，但李响能听出其中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毕竟，他们出现的方式太过诡异——没有能量轨迹，没有飞行器降落，就那么凭空从一片空间扭曲的波动中“掉”出来。
“特殊情况，特殊方法。”李响没有详细解释传送阵的事，只是澹澹回应，“秦组长那边情况到底有多糟？”
提到秦罡，王队脸上的那道疤痕似乎都抽搐了一下，眼神变得沉重：“很糟。袭击发生在凌晨三点，毫无预兆。对方人数不多，最多不超过十人，但个个都是硬茬子。有元素操纵者，有肉体强化系，还有至少一个精通暗影和精神干扰的诡异家伙。他们目标明确，第一时间破坏了基地的主通讯塔和两个能量节点，导致‘镇渊’护盾局部失效，防御火力网出现缺口。”
他顿了一下，声音更沉：“基地守卫损失了三分之一，包括两名b级异能者教官。对方明显是冲着斩首和瘫痪指挥系统来的。秦组长亲自带人反击，击退了他们，但自己也受了不轻的伤。现在基地通讯时断时续，只能靠最原始的短波和人力传递信息。外围的侦察哨也失联了好几个……我们这一队，是出来寻找失联哨兵，顺便扩大警戒圈的。”
李响的心往下沉。连秦罡都受伤了？袭击者的实力和针对性，远超预期。这绝不可能是偶然的匪徒或渊秽怪物，而是有预谋、有情报、战斗力极强的专业队伍。
“宙斯的人？”他直接问道。
王队眼神一凛，重重点头：“可能性极大。虽然没抓到活口，袭击者撤退时也处理了尸体，但战斗风格和使用的灵能科技装备碎片，与情报中‘雷霆小队’的特征高度吻合。而且……根据我们失联前最后收到的零星情报，‘宙斯’麾下另外两支特遣队——‘烈焰’和‘飓风’，似乎也在向东亚方向移动。昆仑，现在就是个巨大的靶子。”
谈话间，他们已经翻过了一道山嵴。前方地形陡然变化，从裸露的岩石和积雪，变成了一片相对茂密的针叶林。只是，这片森林的模样，也让李响等人暗自心惊。
树木异常高大，普遍超过了三十米，树皮呈现一种不自然的暗绿色，表面还隐隐有微弱的荧光纹路流动。林间的地面上，蔓生着大量从未见过的藤蔓植物，这些藤蔓粗壮如儿臂，颜色紫黑，顶端长着类似捕蝇草的锯齿状开口，无风自动，微微开合，仿佛在捕捉空气中的什么东西。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甜腻又带着腐朽气息的怪味。
“小心这些‘噬能藤’和‘荧光杉’。”王队低声警告，打了个手势。几名战士立刻从腰间取出几个小巧的银色圆筒，按下开关，圆筒发出低频率的嗡鸣，散发出一种令人不快的波动。周围的藤蔓似乎对这种波动有些排斥，蠕动的速度减慢了些许。
“灵能潮汐爆发后，昆仑山外围的生态就开始疯了一样变异。”王队语气带着无奈和警惕，“这些植物还算好的，只是吸收灵能和散发致幻气味。林子深处还有更麻烦的东西——体型比牦牛还大的雪狼，能喷吐冰锥的怪鸟，甚至还有岩石组成的元素生命。我们现在去基地的路，已经算是反复清理过的‘相对安全’通道了。”
赵铁柱看着那些蠕动的藤蔓和发光的树木，瓮声瓮气地啐了一口：“他娘的，这世道，连花花草草都不安分了。”
陈默则推了推眼镜，镜片上数据流悄然闪过，低声道：“植物细胞结构异变，能量富集程度是正常植物的五十倍以上。藤蔓具备初步的感知和捕食本能，树木荧光可能与光合作用变异及能量释放有关。这片森林本身，已经形成了一个低强度的、充满敌意的灵能生物圈。”
李响默默点头。外界的变化，比预想的还要剧烈和彻底。人类曾经熟悉的自然法则，正在被新的、狂暴的灵能规则快速覆盖、改写。
队伍小心翼翼地穿过这片诡异的森林。期间，他们遭遇了几次小规模的袭击——几只藏在荧光杉树冠中、形似松鼠却长着骨刺尾巴的小兽试图扑击，被战士用加装了消音器的步枪精准点杀；一丛潜伏在腐叶下的噬能藤突然暴起缠绕一名战士的脚踝，被赵铁柱一把扯住，暗金色的气血一涌，直接将那截藤蔓灼烧成了焦炭。
这些变故虽然都被迅速处理，但无形中拖慢了行进速度，也让气氛更加紧张。每个人都清楚，这只是最外围的、最低级的威胁。真正的危险，恐怕还在前方，在那座受损的“磐石”基地，以及基地之外更广阔的、已然失控的天地之间。
大约又行进了半个小时，前方树林变得稀疏，隐约可以看到一座山谷的入口。入口处设置了简易的工事和伪装网，几名同样身穿灰绿色作战服的士兵正在警戒。
“到了，‘磐石’基地的外围哨卡。”王队松了口气，加快脚步，同时对着通讯器低语了几句。
哨卡的士兵显然认识王队，迅速检查了他们一行人（尤其是对李响三个生面孔多看了几眼）后，便挥手放行。
穿过哨卡，进入山谷。眼前的景象让李响的眉头深深皱起。
山谷内部空间比想象中要大，依山势修建了许多半隐蔽式的营房、仓库和防御工事。但此刻，不少建筑都冒着黑烟，墙壁上布满了焦黑的爆炸痕迹和能量冲击留下的龟裂。地面上随处可见尚未清理干净的战斗残骸——扭曲的金属碎片，烧焦的弹坑，以及一滩滩已经变成暗褐色的血迹。
空气中弥漫着硝烟、血腥和某种能量过载后的臭氧混合气味。
一些穿着白色防护服或龙组制式作战服的人员正在忙碌地抢修设备，搬运伤员，清理现场。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疲惫、悲愤和一种强行压制的焦虑。
基地中央，一座相对完好的、由强化合金和特种水泥构筑的三层建筑格外醒目，楼顶架设着受损但仍在运转的大型天线和能量探测器，那里应该就是指挥中心。
王队直接带着他们走向指挥中心。门口守卫的龙组精锐眼神锐利，气息沉稳，显然都是好手，但身上也大多带伤，绷带下渗出血迹。
进入建筑内部，紧张压抑的气氛更加浓重。走廊里人员行色匆匆，通讯声、命令声、设备报警声混杂在一起。墙壁上的大屏幕有一部分是黑的，还在工作的那些，显示着基地各处的监控画面、能量读数地图以及断断续续的卫星云图。
王队将他们带到二楼一间会议室门口，敲了敲门。
“进来。”里面传来秦罡沙哑却依然有力的声音。
推门而入。
会议室不大，陈设简单。秦罡坐在主位，脸色有些苍白，左臂用绷带吊在胸前，额角贴着一块纱布，但腰杆依旧挺得笔直，眼神如鹰隼般锐利。林薇站在他身侧，同样脸色不佳，手中拿着一个平板电脑，屏幕上数据滚动。还有几名李响不认识的军官和龙组成员围在桌边，个个神色凝重。
看到李响四人进来，尤其是看到李响背后昏迷的顾清影，秦罡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有欣慰，有关切，也有一丝更深沉的忧虑。
“李响顾问，你们……”秦罡站起身，目光扫过李响、赵铁柱、陈默，最后落在顾清影身上，“能平安出来就好。顾清影同志她……”
“重伤昏迷，本源受损，但暂时稳定。”李响言简意赅，将顾清影小心地放在会议室角落一张临时铺了毯子的行军床上，“秦组长，长话短说，我们现在需要知道最全面的情况，以及……我们能做什么。”
秦罡点点头，没有多余的寒暄，直接切入正题。他示意林薇操作，会议室中央的全息投影亮起，呈现出一幅不断变化的华夏及周边区域地图。
“情况比紧急通讯里说的更糟。”秦罡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和沉重，“第一，渊秽污染点。全国确认的爆发点已经增加到四十七处，而且还在以每天两到三处的速度增加！长城计划部署的‘镇渊’护盾和‘鉴心’系统压力巨大，部分人口密集区域的护盾已经出现过载。普通军队在应对变异怪物和渊秽使徒时伤亡惨重，急需觉醒者力量支援。”
地图上，数十个刺眼的红点分布各处，有的还在缓慢扩大。
“第二，‘宙斯’及其爪牙。”秦罡指向地图边缘，“米国‘奥林匹斯’组织，在宙斯的高调宣示下，已经实质上成为了一个凌驾于国家之上的超级异能者霸权。他们的三支特遣队，‘雷霆’、‘烈焰’、‘飓风’，确认已进入东亚。袭击基地的，就是‘雷霆小队’的先遣精锐。他们的目的很明确——夺取昆仑可能存在的上古遗产，以及……你手中的心钥。”
“第三，苏雅和‘深渊之眼’。”秦罡的声音更加低沉，手指点向东海方向那个巨大、蠕动、散发着漆黑光芒的漩涡标记，“苏雅彻底疯了。她不只是在吞噬怨念，而是在主动‘制造’和‘引导’渊秽污染！根据张工团队和‘先知’传来的最新分析，她很可能在尝试用某种极端方式，将自己与‘深渊之眼’更深层次绑定，或者……想利用深渊之眼，打开一条更稳定、更庞大的通道！”
全息影像切换，显示出几张卫星抓拍的、模湖却令人毛骨悚然的画面：黑雾笼罩的苏雅悬停在某个沿海城市上空，下方是无数扭曲蠕动的“怨念聚合体”怪物，正在屠杀和污染；深渊之眼的漩涡中心，那巨大的“眼睛”似乎比之前更加清晰，更加……“有神”。
“第四，全球乱局。”秦罡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欧罗巴在‘先知’的协调下勉强维持秩序，但内部争斗不断。小国覆灭，难民潮引发人道危机。各地古遗迹、秘境接连显现，引发新一轮争夺。整个人类文明的社会结构，都在灵能潮汐和深渊威胁的双重冲击下，摇摇欲坠。”
他看向李响，目光灼灼：“李响顾问，你们在昆仑墟内，想必也有收获。现在，不是藏拙的时候。国家需要力量，人类需要希望。‘磐石’基地需要稳住，昆仑不能乱。东海深渊之眼的威胁，必须尽快评估和应对。而苏雅……这个祸害，必须铲除！”
“我需要知道你们的现状，你们的能力，以及……你们的决心！”
会议室内的目光，全都聚焦在了李响身上。
窗外，昆仑山的风呼啸着卷过残破的基地，带着变异的草木气息和远处隐约的、不知名野兽的咆孝。
跨出墟门，重返的并非熟悉的人间。
而是一个危机四伏、烽烟四起、规则重塑的……末世前夜。
李响迎着秦罡和众人期待而沉重的目光，缓缓站直身体。
他看了一眼床上昏迷的顾清影，看了一眼身旁如同山岳般可靠的赵铁柱和眼神冷静睿智的陈默。
然后，他转回头，声音平静，却字字千钧，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会议室中：
“我们的现状是——刚从生死试炼中归来，各有突破，也各有代价。”
“我们的能力是——足以应对眼前的威胁，并为更大的战斗做好准备。”
“而我们的决心……”
李响的眼神锐利如出鞘的剑，周身那股历经神宫锤炼、融合心钥、初成念域后沉淀下的、深不可测的气息，第一次在这人间之地，毫无保留地释放出一丝！
虽只有一丝，却让会议室内的空气骤然凝固，让秦罡、林薇乃至在场所有身经百战的龙组成员，都感到呼吸一窒，心头仿佛压上了一块巨石！
那是一种质变后的、凌驾于寻常A级异能者之上的、带着规则雏形的威压！
“——就是站在这里，与诸位一起，”
“稳住昆仑，驰援各地，诛杀苏雅，”
“然后，去东海，会一会那所谓的……”
“深渊之眼！”
话音落下，会议室落针可闻。
只有窗外愈发凄厉的风声，仿佛在呼应着这重返人间后的第一道战吼。
新的篇章，自此，血火铺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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