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电筒的光束在金属走廊里左右晃动，像一把生锈的刀子，艰难地切割着凝固了不知多少年的黑暗。
单鹏走在雷猛身后半步，每一步都踩在厚厚的灰尘上，留下清晰的脚印。空气冷得有点刺鼻，那股金属和臭氧混合的味道越来越浓，还掺杂着一丝……类似福尔马林的、防腐剂般的气息。他的“本能之眼”在这片死寂中艰难地扫描着，反馈回来的信息却稀薄得让人心慌。
这里太“干净”了。
不是指卫生，而是指本能残留。不像外面的世界，走到哪儿都能“看”到混乱、恐惧、贪婪、求生欲织成的本能场。这里的墙壁、地板、天花板，仿佛被某种力量仔细“擦拭”过，只剩下一点点极其稀薄、几乎要消散的“灰白龟壳”——那是研究员们长期处于高压、谨慎状态下的本能烙印，还残留着一点点冰冷的“秩序感”，像是机器运转时必须遵循的规则。
但正是这种过分的“干净”，让单鹏后背发凉。星火研究所，他可是在“主菜”里吃过亏的。那些疯子的地方，越是看起来井然有序，底下埋的雷可能就越响。
“这鬼地方，修得跟棺材似的。”雷猛低声骂了一句，他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激起微弱的回音，很快又被沉寂吞噬。他用手电照了照旁边墙壁上一个嵌着的透明观察窗，窗户里面黑漆漆的，玻璃上蒙着厚厚的灰，看不清有啥。“单鹏，你那双‘贼眼’看到点啥没？别光闷头走啊。”
单鹏没立刻回答。他的注意力被前方那几点幽蓝色的冷光吸引住了。离得近了，能看出那光是从走廊尽头一扇更加厚重的、带有圆形观察窗的金属门边缘透出来的。门上也有标识，但比外面那个更模糊，只能勉强认出“主储藏室”和一连串他看不太懂的项目编号。
“前面那扇门后面，有东西。”单鹏压低声音，他的喉咙因为吸入灰尘和之前的战斗而有些沙哑，“本能波动很弱，但是……被封存得很‘完整’。不像活物，更像是……被精心包装起来的‘物品’。”
“物品？”雷猛皱眉，“龙战那疯子想要的‘物品’？该不会是更大号的炸弹吧？”话虽这么说，他还是握紧了拳头，土黄色的微光在皮肤下隐约流转，做好了随时应对突发状况的准备。
“不知道。但赵枭临死前特意提到，龙战想要这里的东西。不管是什么，能让他惦记的，肯定不简单。”单鹏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因为精神力过度消耗和受伤而带来的阵阵晕眩。“小心点，门附近可能有防御机制。”
四个人小心翼翼地靠近那扇门。门是气密结构的，边缘有一圈厚重的橡胶垫，不过早已老化开裂。门中央有一个多边形的复杂锁具，旁边还有一个需要掌纹和虹膜验证的面板，当然，早就失灵了。幸运的是，门并没有锁死——或许是当年撤离匆忙，或许是后来发生过什么——只是虚掩着，那道幽蓝色的冷光，就是从门缝里漏出来的。
雷猛示意两名队员警戒两侧和后方，自己则和单鹏一左一右，贴在了门边的墙壁上。他伸出两根手指，轻轻推了推厚重的金属门。
门轴发出极其干涩、令人牙酸的“嘎吱”声，在死寂的环境里格外刺耳。灰尘簌簌落下。
没有陷阱触发的声音，没有能量武器充能的嗡鸣，也没有怪物扑出来的动静。
只有门被缓缓推开后，更加浓郁的冰冷空气，和那骤然变得清晰的幽蓝色光芒。
单鹏屏住呼吸，从雷猛身侧探出头，用手电筒向里面照去。
光柱首先划过的，是弥漫在空气中的、极其细微的悬浮尘埃，在幽蓝冷光的背景下，如同冬日呼出的白气。然后，照亮了室内的景象。
这是一个比外面走廊宽敞数倍的圆形大厅。大厅中央没有多余的东西，只有一排排、一列列整齐排列的、如同图书馆密集架般的银灰色金属柜子。这些柜子大约两米高，半米宽，表面光滑，正面是透明的观察窗。此刻，大部分柜子内部都是空的，漆黑一片。但仍有大约十几个柜子，内部正散发着那种稳定的、幽蓝色的冷光——光源是嵌在柜子底部和背面的某种发光条。
而发光柜子的透明窗后，隐约可以看到一些物体的轮廓。
大厅的天花板很高，上面布满了各种已经停止工作的通风管道、线缆桥架和监控探头。四周的墙壁则是纯白色的，墙上还挂着一些已经褪色、卷边的规章制度图表和项目流程图。地面上干干净净，几乎一尘不染，与外面走廊的厚灰形成鲜明对比。这里有一套独立的、似乎还在最低限度运转的空气过滤和清洁系统。
“我滴个乖乖……”一名队员忍不住小声惊叹，“这地方……跟时间停了一样。”
雷猛也是第一次见到保存如此完好的前文明设施，眼中充满了警惕和好奇。“进去看看，都机灵点，别乱碰东西。”
四人依次进入主储藏室。温度似乎比走廊更低了几度，呼出的气都变成了白雾。寂静被放大到了极致，只有他们轻微的脚步声和衣物摩擦声。
单鹏的“本能之眼”全力运转。这里的感觉更加奇特。那些发光的柜子，每一个都像是一个小小的“隔离舱”，将内部物品的本能波动（如果物品有的话）完全封锁、沉寂了。他只能感觉到柜子本身散发着极其微弱的、冰冷的“维护”和“封存”意念，那是制造它们时设定的程序残留。
他走向最近的一个发光柜子。透过略微起雾的透明窗，可以看到里面固定着三支细长的圆柱形透明容器，有点像大号的试管，但材质看起来更加高级。容器内装着一种淡金色的、略显粘稠的液体，液体中似乎还有细微的、如同星沙般的闪光物质在缓慢沉浮。容器上贴着电子标签，虽然大部分信息已经模糊，但最显眼的一行字还勉强可辨：
基因稳定剂（原型） - 批次：Alp-7 - 警告：实验性质，未经长期安全验证。
“基因……稳定剂？”单鹏喃喃念出这个名字，心脏猛地一跳。他立刻想起在钢铁城垒遭遇的那些基因战士，想起他们体内混沌、扭曲、强行糅合的本能源兽。也想起了自己使用“本能之眼”过度时，那种精神力被撕裂、反噬的痛苦，以及妹妹单琳在支撑大型银辉领域后，偶尔会露出的力不从心。
这玩意儿……会不会有用？
他继续看向其他发光柜子。有的里面存放着密封的金属箱，标签写着“高纯度本能诱导体 - 惰性封存”；有的则是排列整齐的、如同黑色砖块般的数据存储单元，标签上印着“本能编码基础理论 - 第一卷至第五卷”、“精神屏障构建模型及训练数据（加密）”；还有一个柜子里，平放着一套轻薄如蝉翼的、连着头盔的银白色网状设备，标签是“初级精神感应与调和外骨骼（试验机）”。
每一件东西，都指向“本能”、“基因”、“精神”这些关键词。这哪里是什么普通的储藏室，这分明是星火研究所某个核心基因-精神项目的“遗产”仓库！
“发了！这回真他娘的发大了！”雷猛虽然看不懂那些专业术语，但“基因”、“稳定”、“精神屏障”这些词他还是明白的，尤其是看到单鹏盯着那“基因稳定剂”时骤然亮起的眼神，立刻意识到这些东西的价值。“龙战那孙子想要的，就是这些吧？能造出那些怪物士兵的东西？”
“不完全是。”单鹏摇头，他的目光扫过那些数据硬盘和精神外骨骼，“龙战要的，可能是更偏向于‘控制’、‘改造’和‘强化’的部分。但这里存放的……有些看起来更像是‘研究基础’、‘稳定辅助’甚至……‘防护’？”他指着“精神屏障构建模型”的标签。“这些东西，如果利用得好，也许能帮助我们对抗龙战的那种精神污染和控制。”
就在这时，一直在大厅另一侧小心探查的一名队员忽然低声喊道：“单队！雷队！你们过来看！这儿有台大家伙，好像……还有点反应！”
单鹏和雷猛立刻走过去。只见在大厅最内侧的墙壁边，有一个凸出地面的、半圆柱形的操作台。操作台上布满了灰尘，但正中央一块倾斜的、脸盆大小的屏幕，竟然还散发着极其微弱的、时断时续的灰绿色荧光！屏幕下方是复杂的物理按键和几个插入数据接口的破损线头。
操作台侧面，蚀刻着星火研究所的标志，以及一行小字：“第七站点 - 主控日志及备份查询终端（局部）”。
“这玩意儿……还没彻底断电？”雷猛惊讶道。要知道，外面可是末世多年了，绝大部分前文明的电子设备早就成了一堆废铁。
单鹏也感到不可思议。他仔细观察，发现操作台的电源线缆连接着地板下的某个线路，而大厅里那套微弱的空气过滤系统，似乎也和这条线路有关。难道这个秘密站点有独立的、深埋地下的长效能源？比如地热或者某种衰变周期极长的核电池？
他示意队员退开一点，自己小心翼翼地用袖子拂去屏幕上的灰尘。屏幕的荧光跳动了几下，显示出几行极其模糊、扭曲的字符，大部分都无法辨认。只有最上方，一个进度条一样的图标，显示着“系统完整性：0.7%”以及“备用能源：极低”。
“系统损坏太严重了。”单鹏眉头紧锁。但强烈的直觉告诉他，这台勉强“活着”的终端里，可能藏着至关重要的信息。他想起了在废弃实验区母巢实验室里的感觉，想起了龙战的“归零计划”，想起了赵枭的话。
“试试看，能不能唤醒点什么。”单鹏对技术了解不多，但末世里摸爬滚打，也摆弄过一些还能用的旧时代设备。他回忆着在磐石庇护所时，沈小芸和那些技术人员修理设备时的操作。
他先是试着按了按几个看起来像是电源或重启的物理按键。没反应。
接着，他注意到操作台侧面有一个小小的、带有保护盖的红色应急接口。他撬开已经松动的盖子，里面是一个标准的数据接口，旁边用小字写着“外部数据注入\/强制读取（风险）”。
外部数据……单鹏目光转向那些存放数据硬盘的柜子。
“雷猛，帮我打开那个放着‘本能编码基础理论’硬盘的柜子，小心点，拿一块出来。”
雷猛依言，用蛮力小心翼翼地将那个柜子的观察窗边缘已经老化的密封条扯开一条缝，从里面取出一块巴掌大小、沉甸甸的黑色数据硬盘。硬盘入手冰凉，表面没有任何指示灯。
单鹏接过硬盘，找到接口对应的一面。他不知道这有没有用，纯粹是死马当活马医。他将硬盘对准那个红色应急接口，犹豫了一下，然后用力插了进去。
咔嗒。
硬盘严丝合缝地嵌入接口。
下一秒——
滋啦！滋啦啦——！！！
那块原本只有微弱灰绿色荧光的屏幕，猛地爆出一大片杂乱无章的彩色雪花和扭曲的线条！同时，一阵尖锐刺耳的电流噪音从操作台内部传来！
“小心！”雷猛一把将单鹏往后拉。
但预想中的爆炸并没有发生。电流噪音持续了几秒后，逐渐减弱。而那布满雪花的屏幕，色彩和线条开始疯狂地闪烁、重组，仿佛一个垂死的系统正在拼命榨取最后一点能量，尝试读取和解析外来数据。
屏幕上的图像和文字断断续续，剧烈跳动，像是信号极差的旧电视。
一些残缺的界面闪过：
“……权限验证失败……备用协议启动……”
“……检测到未知数据载体……尝试匹配……”
“……部分数据区块可读……载入中……”
终于，在令人焦灼的十几秒后，屏幕稳定了下来，显示出一片深蓝色的背景，上面滚动着寥寥几行残缺不全的白色文字日志。文字边缘还在不断抖动，仿佛随时会消失。
单鹏立刻凑近屏幕，努力辨认那些断断续续的记录：
日志日期：[无法识别]
记录者：第七站点主管 - [名字破损]
事件：接收到主研究所最高优先级定向通讯碎片。
内容摘要：……主控意识实验体出现不可逆的……暴走……‘摇篮’协议部分失效……‘源初’碎片活性异常升高……蔓延速度超预期……警告……警告……‘归零’进程可能已被非预期因素触发或干扰……非计划内接触风险极高……
……向所有尚能联络的外围站点及‘北方观测站’重复发送最终警报……建议……立即启动最高级别隔离……销毁所有敏感项目原型及数据……人员……酌情撤离……
……我们可能释放了……无法理解……也无法控制的……东西……
通讯于[时间戳破损]后彻底中断。后续多次尝试联系主研究所及‘北方观测站’……均无应答。
第七站点……执行最终指令……启动自毁……倒计时……[错误]……系统损坏……指令未完整执行……部分核心储藏柜转入永久休眠封存模式……站点能源切换至最低维持状态……
日志记录终止。
文字到这里，彻底定格。然后，屏幕上的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黯淡下去，几秒钟后，完全熄灭，重新变成一块死寂的黑色玻璃。只有插入接口的那块数据硬盘侧面，一个几乎看不见的红色小点，微弱地闪烁了一下，也归于沉寂。
操作台内部传来“啪”一声轻响，像是最后一点电路也被烧断了。
储藏室里，重新被那些柜子发出的幽蓝冷光笼罩。但空气仿佛比刚才更加冰冷、凝重。
单鹏、雷猛，还有两名队员，全都僵在原地，消化着刚才那惊鸿一瞥的、破碎却骇人的信息。
主研究所失控……“源初”碎片活性异常……“归零”进程被触发或干扰……向“北方观测站”发送警报……无法理解也无法控制的东西……
每一个词，都像一块沉重的冰，砸在单鹏的心头。
龙战的“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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