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有名的骑兵营虽然损失惨重,但终于冲破了顾大膀的阻拦。顾大膀本人肩部再次中刀,血流如注,只能带残兵败退。
“掌旅!顾头领那边顶不住了!”探马仓皇来报。
任继荣看向另一侧战场。果然,吴有名的骑兵虽然只剩不到三百骑,但已经冲破阻拦,正向这边杀来。
前有王虎反击,侧有吴有名夹击。
“撤。”任继荣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可是……”
“我说撤!”任继荣怒吼,“再打下去,就算赢了也是惨胜!田制将军给咱们的任务是拖住他们,不是拼光家底!”
锣声响起。
闯军骑兵如蒙大赦,纷纷脱离战斗,向北方向退去。顾大膀虽然不甘,但见主阵已退,也只能带人撤退。
黄昏时分,战场终于安静下来。
夕阳如血,照在这片修罗场上。官道两旁,尸体堆积,鲜血浸透了初春的土地。伤者的呻吟声此起彼伏,乌鸦已经在天空盘旋。
王虎拄着长枪,大口喘着气。他浑身是伤,但他还站着。
孔林节骑马走向王虎:“将军……咱们,赢了。”
“赢了……”王虎喃喃重复,环视四周。
他的三千大军,现在还能站着的,不足千人。亲兵营三百精锐,只剩一百二十余人。
那五十人的火枪队也付出了代价——三轮齐射后,他们成了闯军弓箭手的重点目标,有十二人中箭,五人当场阵亡。
吴有名的骑兵营从后面赶来,同样伤亡惨重。六百骑兵,能战者不足两百五十,战马损失过半。吴有名本人身中两刀,被亲兵搀扶着才能站稳。
但,他们赢了。
闯军任继荣部扔下了近五百具尸体,三百多匹战马,仓皇退走。更重要的是,那三轮火铳齐射的恐怖威力,必将成为闯军心中长久的阴影。
“打扫战场,救治伤员,派人召回逃卒”王虎的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火枪队的弟兄……优先救治……他们的火铳,一支都不能丢……”
“是。”
李狗剩坐在一具尸体旁,呆呆地看着手中的马刀。刀刃上又多了一道深深的缺口,还沾着已经发黑的血迹。
王福田不知何时坐到了他身边,脸上没有劫后余生的喜悦,只有深深的疲惫。
“狗剩,我还活着。”王福田喃喃道。
“嗯。”
“那锭银子……”王福田从怀里摸出那锭沾着血迹的银子,苦笑道,“还在。可咱们什,十个人,就剩咱俩了。”
李狗剩没说话。他想起那个被巨斧劈死的同袍,想起刚才冲锋时倒在自己身边的弟兄,想起战死的什长。
乱世之中,人命如草。
远处,吴有名已经被包扎好,靠在马车旁休息。王虎走到他身边,两人对视一眼,都没说话。
说什么呢?惨胜也是胜,但付出的代价太大了。
火枪队队长一瘸一拐地走过来,脸上带着兴奋:“王将军!咱们的火铳好使!三轮齐射,撂倒了至少六十骑!”
王虎点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干得好。但记住,这是咱们的底牌,不能轻易亮出来。今日是不得已而为之。”
“末将明白!”
“清点完了。”孔林节拿着册子走过来,声音沉重,“阵亡一千一百二十七人,重伤三百余人,轻伤几乎人人都有。辎重损失……过半。”
王虎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
三千大军,一战损失近半。这胜利的代价,太过惨重。
“明日一早,继续上路。”王虎最终开口,声音低沉,“闯贼既设此伏,必料咱们不敢再走。咱们偏要走,而且要堂堂正正地走回襄城。”
吴有名点头,随即咳出一口血沫:“任继荣虽退,但这一路……怕是不会太平。”
孔林节沉吟片刻,望向闯军退去的方向:“任继荣此番北去,必是去禹州。田见秀主力虽已东进与刘芳亮合攻许州,却留下这支精锐伏兵在此……当真是好算计。”
“你是担心禹州?”王虎皱眉。
“禹州城防尚在,赵知州手中也有几百乡勇。”
孔林节分析道,“任继荣所部虽精锐,却尽是骑兵,不善攻城。若城中守军有所防备,当可坚守。”
话虽如此,他眉宇间的忧色却未散尽。战场瞬息万变,谁能保证没有意外?
王虎沉默片刻,缓缓道:“咱们现在自顾不暇,禹州之事……只能看赵文奎的造化了。传令下去,今夜加强戒备,多派哨探。任继荣吃了这么大亏,难保不会杀个回马枪。”
“是。”
他顿了顿,看向那些正在收殓同袍尸体的士卒,声音稍微缓和:“阵亡的弟兄……登记姓名,带回襄城安葬。”
“是。”
夜色渐浓,营火点点亮起。春寒料峭,风中带着未散的血腥气。
李狗剩坐在火堆旁,默默擦拭着马刀。王福田在一旁发呆,手里攥着那锭银子,不知在想什么。
“狗剩。”王福田突然开口。
“嗯?”
“回襄城后……这银子,咱们分了吧。”王福田把银子递过来,“你一半,我一半。”
李狗剩愣住:“你不是要娶媳妇……”
“娶个屁。”王福田苦笑,“今天能活下来,已经是老天爷开恩了。这银子……就当是咱们活下来的彩头。”
李狗剩看着那锭在火光下闪着微光的银子,最终摇了摇头:“你留着吧。咱们是袍泽,你的就是我的。”
王福田眼眶突然红了。他用力点头,把银子揣回怀里:“好!好兄弟!等回了襄城,老子请你喝酒!最好的酒!”
不远处,王虎与孔林节并肩而立,望着北方沉沉夜色。
“孔先生,你说……”王虎声音低沉,“咱们这次被伏击,是不是太大意了?”
孔林节轻叹一声:“田见秀用兵向来狡诈。他主力东去许州是实,却暗藏精锐于此,专等咱们松懈之时杀个回马枪……此计狠辣,咱们确实大意了。”
“经此一战,也算长了教训。”王虎握紧手中长枪,枪身上的血迹已经凝固,“乱世之中,片刻松懈,便是生死之别。”
孔林节点头,望向襄城方向:“只盼接下来的路,能顺利些。”
襄城还在六十里外。
这条路,是用血铺出来的。
但至少,他们还活着,还能继续走下去。
夜色更深了。营地里除了哨兵走动的脚步声和伤者压抑的呻吟,渐渐安静下来。每个人都清楚,明日还有路要赶,还有仗可能要打。
乱世行路,从来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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