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两份盟书
雪后初霁，阳光透过窗棂，在司宝司冰凉的金砖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却驱不散那股无形中日益紧绷的气氛。林晚秋肩上的压力，如同窗外未化的积雪，层层累积。
清晨，太子詹事府的一名属官便亲自登门，态度恭敬却难掩几分东宫特有的倨傲。他呈上的不是私信，而是一份盖有多方印鉴的联名奏折副本。
“林大人，”属官笑容可掬，“太子殿下感念您修复太庙祭器之功，认为东宫现有礼器亦年久失修，有失储君体统。故而，多位大人联名上奏，恳请陛下（实则是监国太子）恩准，由您主持东宫一应礼器的核查与修缮事宜。此乃奏折副本，殿下命下官先行送来，让大人您……心中有数。”
林晚秋接过那卷沉重的奏折，缓缓展开。上面罗列的名字，无一不是太子一党的中坚力量，从六部侍郎到御史言官，阵容堪称豪华。这已不是简单的请求，而是裹挟着朝堂舆论的明确施压。一旦她接下这个差事，便等于在天下人面前，公开站在了东宫旗下。太子此举，是要借修缮礼器之名，行绑定拉拢之实，将她牢牢拴在自己的战车上。
她指尖摩挲着奏折冰凉的绢面，心中冷笑。太子终究是太子，手段直接而霸道。
属官见她沉吟不语，又补充道：“殿下说了，东宫库藏，大人可随意调用。若司宝司人手不足，亦可从将作监抽调精干匠役协助。” 条件优厚，却暗藏机锋。
“此事关乎东宫体面，下官需仔细斟酌，查阅旧例，方能回复殿下。”林晚秋不动声色地将奏折合上，语气平淡无波，既未接受，也未明确拒绝，留下了回旋的余地。
属官似乎早有所料，也不强逼，行礼告退。
然而，就在属官离开后不到一个时辰，另一份“礼物”，以更隐秘的方式，送到了林晚秋手中。
送来的是一个不起眼的青布包袱，没有任何标识，由一名面生的小内侍悄悄递进来，只说“故人相赠”。打开包袱，里面是一套用锦盒妥善装帧的、纸页泛黄脆弱的古籍——前朝名臣编纂的《帝鉴图说》孤本。此书收录历代明君贤臣事迹，配以精绘图画，是帝王教育的经典读物。
沈砚送此书的用意不言自明——他在提醒林晚秋，何为明君，何为贤臣之道，亦是在含蓄地展示自己追求的理想政治格局。
林晚秋轻轻翻动书页，墨香与岁月的气息扑面而来。然而，当她翻到中间某一卷，讲述“君臣相得”的篇章时，动作猛地顿住。
在两页泛黄的纸张之间，夹着一张薄如蝉翼的素帛。
她将素帛小心抽出，展开。上面没有抬头，没有落款，只有寥寥数行字，那字迹，正是沈砚的亲笔，只是比平日多了几分急促与决绝，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而更令人触目惊心的是，那字迹的颜色——是一种已然变成暗褐色的干涸血渍！
“势成骑虎，非争不可。东宫暴戾，二哥阴鸷，非社稷之福。砚愿承天命，继大统，革除积弊，还天下清明。君有经纬之才，若能助我，他日太庙修复之功，岂止于器？必以国士待之，共谱新篇。此心此志，天地共鉴，血书为盟！”
血书！
林晚秋握着这轻飘飘的帛书，却觉得有千钧之重。沈砚竟然被逼到了以血明志的地步！这薄薄一片帛，既是沉甸甸的信任与恳求，也是一道将她拖入最凶险夺嫡漩涡的催命符。
与太子那份冠冕堂皇的联名奏折不同，这份血书更直接，更疯狂，也更……危险。它透着沈砚破釜沉舟的决心，也透着他身后那方古砚施加影响的、不祥的躁动。
两份“盟书”，一明一暗，一为权势压迫，一为情感与理想的捆绑，同时摆在了她的面前。
太子许以高位实权，沈砚许以未来和“共谱新篇”的愿景。
而她，站在司宝司这方寸之地，手中仿佛握着能影响天平倾斜的砝码。选择任何一方，都意味着彻底卷入这场你死我活的斗争，而拒绝任何一方，都可能立刻招致灭顶之灾。
窗外，积雪映着阳光，刺目而冰冷。
林晚秋将血书缓缓折好，与那份联名奏折并排放在案头。它们像两把出鞘的利剑，寒光闪闪，指向两个截然不同的未来，也指向同样未知的深渊。
她闭上眼，指尖无意识地划过萧景渊给她的那半块虎符残片，那冰凉的触感，是此刻唯一能让她感到一丝清醒的存在。
抉择，已迫在眉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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