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2章:无法归还的身份
庆功宴设在麟德殿,丝竹盈耳,觥筹交错。
林晚秋坐在沈砚右首,身着御赐的一品女官礼服。华服重冠,却压不住她眉眼间那抹即将离别的恍惚。殿中百官轮番敬酒,称颂“林司珍”护国宝、定乾坤之功。她微笑应着,杯中酒液微漾,映出琉璃灯璀璨的光,也映出她自己——一个即将离开的游魂。
宴至中席,她以更衣为由悄然离席。
穿过喧嚣的殿廊,将歌舞乐音抛在身后。深夜的宫道静谧,只有巡夜侍卫的脚步声规律响起,又规律远去。她解下累赘的冠饰,任夜风吹散鬓边碎发。
指尖拂过宫墙,触感粗糙而真实。砖缝里,一株晚桂还在幽幽吐香。这是她以“林晚秋”身份走过的第五百七十三天。初来时惊心动魄的“死而复生”,匠作监里战战兢兢的隐瞒求生,与萧景渊并肩时的生死相托,和沈砚月下论艺的知音相惜……无数画面翻涌。
曾经,她每夜都在计算归期。如今归途已通,心却像系上了无形的锚。
不知不觉,走到了御花园的莲池边。盛夏的荷早已开败,只余残叶支离。水面上,半轮明月碎成粼粼光斑。
“就知道你在这里。”
温和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沈砚不知何时到的,挥手屏退了随从。他亦褪去了宴上的龙袍冠冕,只着常服,像个寻常士子。
“陛下……”林晚秋欲行礼。
“私下里,还是叫沈砚吧。”他递来一杯温茶,“宴上的酒太烈,这个暖胃。”
茶水温热,驱散了秋夜的凉。两人并肩立于池边,一时无言。
“明天就要走了?”沈砚望着池中残月,先开了口。
林晚秋默然点头,茶水的热气氤氲了视线。
“其实朕早就明白,你终不属于这里。”沈砚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让人心疼,“你看待文物的眼神,不止是珍视,更像是……在与故人重逢。你那些超越时代的学识,偶尔脱口而出的陌生词汇,还有深夜独坐时,望向星空的、浓得化不开的思念……都说明,你不只是林晚秋。”
他转身,目光清亮如洗,直视她的眼睛:“但朕,还是感激上苍,让你来了这一趟。不仅是为修复《山河图》,平定时空之乱。更是你让朕看见,一个文明该如何珍视自身记忆,一个君王该如何理解‘守护’二字的真正重量。”
林晚秋眼眶发热,喉头哽住。这个她曾以为只是权谋场中温文尔雅的皇子,早已在风雨中成长为目光如炬的帝王,更成为了真正懂她的知己。
“沈砚,”她声音微哑,“你已经是位好皇帝了。不,你会成为青史留名的圣主。”
“是你和景渊,还有千千万万被唤醒的百姓,让朕不得不成为好皇帝。”他笑了笑,那笑容里有欣慰,有释然,也有一丝深藏的苦涩,“这座江山,因你们而有了魂。”
他自怀中取出一物,放入她手中。
不是圣旨,不是金印,而是一枚温润剔透的羊脂玉佩。玉佩雕成简朴的环状,内缘刻着细如发丝的纹路——细看竟是半阙词,她曾在他书房随手写下的现代诗句,被他悄悄化入了纹饰。
“这不是赏赐。”沈砚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是信物。若有一天,两个时代的桥梁能允许更清晰的回望……凭此玉,大晟宫门永远为你敞开。无论何时,此地永远有你一席之位,一盏茶,一位故人。”
林晚秋握紧玉佩,那温润几乎烫进心里。她后退一步,敛衽,深深一福。
这一礼,是臣子对君王的告别,是知己对知己的珍重,也是一个时空旅人对这个收容她、塑造她、也被她改变的时代的——最深切的感恩与承诺。
“保重,沈砚。”她抬头,泪中带笑,“愿大晟国祚永昌,文明长明。”
沈砚颔首,月光洒在他年轻的帝王之躯上,镀上一层温柔的银边:“珍重,晚秋。愿你在你的时代,亦能得见盛世长宁。”
他没有问“是否还能再见”。
有些告别,不必问归期。
林晚秋转身,沿着来时路慢慢走回。手中玉佩贴在心口,温暖而沉甸。
她知道,明日之后,她将归还这个身份,这个姓名,这段人生。
但有些东西,已经永远无法归还了。
比如融入血脉的对这个时代的眷恋。
比如那些共同奋战过的身影。
比如今夜月光下,故人那句“永远为你敞开”的承诺。
她抬起头,深吸一口带着桂香的清冷空气。
那么,就在最后的时光里,好好告别吧。
与这座皇城,与这个时代,与所有让她成为“林晚秋”的人和事。
然后,去履行那个更漫长的、连接两个时代的守护之约。
月色如水,静静流淌。
照亮了她前行的路,也照亮了她身后,那个独立池边、久久未动的明黄身影。
(最深的懂得,是看破不说破;最重的承诺,是无需言明的“永远为你敞开”。当穿越者完成使命,留下的不仅是修复的历史,更是与这个时代缔结的、超越时空的精神契约。身份可以归还,但那些共同经历的风雨、共同守护的信念、共同点燃的文明星火,已成为彼此生命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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