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嗡鸣声仿佛直接敲击在林渊的灵魂深处,让他握着命锁钉的手指猛然收紧。
第二根钉刃上,锋利的倒钩已经刺破了他的掌心,殷红的鲜血不再是滴落,而是汇成一道细流,沿着他盘坐的小臂蜿蜒而下,勾勒出诡异而古老的花纹。
三生瞳的视野在这一刻彻底失控,无数破碎的画面如潮水般涌入他的脑海。
他看到了一个稚嫩的少年,被一群身着祭祀袍的人簇拥着,走入一座恢弘的神庙。
他看到了那少年被迫跪在祭坛前,一碗泛着幽蓝色光泽的“承命水”被强行灌入喉中,冰冷刺骨,仿佛要将灵魂冻结。
紧接着,便是难以言喻的撕裂感,他的意识被一股无形的力量一层层剥离,像是被拆解的零件,分别封入不同的躯壳,投入无尽的轮回。
每一次所谓的“觉醒”,记忆深处都伴随着观命台上那双冷漠眼睛的注视。
那根本不是他自身力量的复苏,而是观命台远程激活的一道驯化程序,每一次看似强大的反抗意志,最终都会被转化为某种可控的能量,重新被吸收、收割。
林渊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住神庙上空那团仍在缓缓旋转的承命池,那里正是他最初被分解的地方。
一个让他浑身冰冷的可怕念头破土而出,声音沙哑得几乎不属于自己:“所以……我不是在觉醒,我是在被……收割?”
就在他道破真相的瞬间,一直静静躺在他身侧的夜凝霜,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缓缓睁开了双眼。
她的眼神不再迷茫,而是带着一种跨越千古的哀伤。
几乎是本能的,她胸口那颗沉寂已久的归息之心,竟主动散发出柔和的光芒,化作一道流光,飘向水晶棺中那少年胸膛的恐怖裂口。
夜凝霜的手掌轻轻抚上冰冷的水晶棺面,一滴滚烫的泪水自眼角滑落。
泪珠滴在棺盖上,没有溅开,反而像水滴融入湖面,泛起一圈圈能量的涟漪。
“他在痛……”她的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他的每一世,都被钉在这里,亲眼看着自己被一次次拆开,再被拼凑……”
话音未落,墙角的阴影一阵扭曲,一个佝偻的身影凭空浮现。
那是一个老者的鬼魂,浑身被虚幻的铁链烙印覆盖,每一道烙印都散发着浓重的怨气与不甘。
他正是当年被迫打造这些命锁钉的锁魂匠。
他的视线在林渊和夜凝霜之间游走,最终发出沙哑如磨石般的声音:“破除永生契约,需以双血浇刃……一个是‘容器’之血,另一个,是‘守心人’的泪。”
说完,他枯瘦的手指猛地指向另一处阴影的角落,语气中充满了厌恶与忌惮,“但那个东西不该存在……她是无数次轮回中的一个错误,一个失败品,本该被销毁,却被留了下来,作为最终的……祭品。”
锁魂匠所指的方向,沙影一闪,一道妖娆而危险的身影悄然现身。
白蝎娘的脸上挂着冰冷的笑意,背后八根闪烁着幽绿色光芒的毒脊骨钩完全张开,如同盛放的死亡之花。
“祭品?老东西,你也配谈论我的命运?”她目光灼灼地盯着林渊,“小子,把你身上那份最初的本源交给我。只要我开启了终焉祭坛,就能让你们所有人,从这无休止的轮回中彻底解脱。”
林渊没有理会她的威胁,只是冷冷地注视着她的双眼。
三生瞳的力量催动到极致,瞬间看破了她灵魂深处的一切虚妄。
在那片混乱的识海核心,四个冰冷的符文烙印清晰可见——夜凝霜·版本07。
一股尖锐的剧痛刺入林渊的心脏,那比掌心被钉刃刺穿还要痛苦千万倍。
他们不仅囚禁了真正的她,还制造了一个赝品来迷惑、利用自己。
他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声音却冷得像九幽寒冰:“你说解脱?那你告诉我,真正的她……在你这无数次的记忆里,到底哭过几次?”
白蝎娘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这个问题像一柄重锤,狠狠砸在了她的识海烙印之上。
她的意识开始剧烈震荡,无数不属于她的记忆碎片疯狂翻涌,那些被压抑、被篡改的悲伤与绝望,在这一刻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
一滴晶莹的泪,不受控制地自她眼角滑落,带着不属于她的温度。
就是现在!
林渊骤然发难,盘坐的身形化作一道残影。
他手臂上那道由鲜血绘成的花纹猛然亮起,无数黑红色的生死藤纹如活物般暴涨而出,瞬间缠住了白蝎娘的脖颈,以万钧之力将她狠狠掼在地上!
“轰!”
坚硬的石板地面龟裂开来。
林渊俯下身,冰冷的气息喷在白蝎娘耳边,一字一句地低语:“你们不敢让她真正地活着,不敢让她拥有完整的喜怒哀乐,所以就造了你这么个残缺的假货来骗我,对不对?”
话音未落,他另一只手掌按在白蝎娘的头顶,体内沉寂的归墟之力如火山般逆冲而出,狂暴地轰入她的识海!
那股力量精准地锁定了“夜凝霜·版本07”的烙印,不带丝毫犹豫地将其彻底摧毁!
“啊——!”
白蝎娘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叫,在地上疯狂翻滚。
她背后那八根引以为傲的毒脊骨钩,在归墟之力的冲击下寸寸断裂,化为齑粉。
最终,她所有的力量都消散了,庞大的身躯蜷缩成一团,像个迷路的孩子,口中喃喃自语:“好黑……好冷……我一直……一个人……”
林渊缓缓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中的杀意已然褪去,只剩下无尽的疲惫和一丝怜悯。
他伸手轻轻将她蜷缩的身体放平,低声道:“这次,你可以好好睡了。”
做完这一切,他毅然转身,重新走向那口水晶棺。
他举起被钉刃刺穿的右手,再次割开一道更深的伤口,任由承载着无数轮回之力的“容器之血”,一滴滴落在第三根命锁钉的刃口之上。
夜凝霜无声地走到他身边,看着他决绝的动作,眼中再无犹豫。
她胸前那颗化作流光的归息之心,在她的意念下,彻底脱离胸腔,在半空中凝聚成一滴燃烧着冰蓝色火焰的泪珠。
这滴“守心之泪”飘然落下,与林渊的鲜血在钉刃上完美交融。
嗡——!
第三根命锁钉发出一声前所未有的剧烈嗡鸣,血与泪混合的液体沿着钉身瞬间布满,仿佛被赋予了生命。
林渊握住钉子,用尽全力,将其狠狠刺入水晶棺少年心口的最后一个空洞!
就在钉身完全没入的刹那,整具水晶棺中的少年尸体猛然抽搐了一下,随即,他紧闭了万古的双眼,豁然睁开!
那是一双怎样清澈的眼睛,干净得没有一丝杂质,仿佛倒映着千年前那片还未曾被污染的天空之光。
他静静地看着眼前的林渊,虚弱的嘴唇微微开合,吐出的声音带着跨越时空的迷茫:“你是……后来的我?”
林渊凝视着那双与自己本源如出一辙的眼眸,重重地点了点头:“也是……回去的我。”
少年笑了,那笑容纯粹而灿烂,仿佛驱散了神庙中所有的阴霾。
“那……帮我拔完,剩下的钉。”
他的话音未落,神庙上空的虚空猛然炸开一道裂隙,观命使者那冰冷无情的巨大面孔再次投影降临,威严而冷酷的声音响彻整个空间:“凡触碰容器者,皆列入清除名单!”
与此同时,神庙遥远的入口阶梯处,传来了一阵沉重而富有节奏的脚步声。
那声音不疾不徐,每一步都像踩在所有人的心跳之上,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
一个佝偻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入口的阴影中,他背上高高隆起,脸上戴着一张没有任何五官的黄铜面具。
他手中,紧握着一柄巨大的青铜鼓槌。
随着他一步步踏入神庙的光亮中,那张光滑的铜面之下,一道道猩红的符文猛然炽亮起来,燃烧如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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