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桓的视线从三法司众人身上挪开。
他冰冷的目光，缓缓扫过殿前。
黑压压一片，是跪伏的官吏。
他们的官帽随着身体的颤抖而微微晃动，像风中不安的鸦群。
檀香的庄严，混杂着冷汗的酸腐，在空气中发酵出一种令人作呕的怪味。
“汪承恩。”
宁桓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枚冰针，精准地刺入每个人的耳膜。
“奴婢在。”
侍立在旁的小太监汪承恩立刻躬身，声音绷得笔直。
“传孤的旨意。”
“宣平叛功臣，陆文昭、卢剑星、靳一川、沈炼、裴纶，上殿觐见！”
汪承恩猛地挺直了腰杆，胸腔鼓起，将丹田气提到喉口。
“殿下有旨！”
他的声音尖锐而高亢，撕裂了广场上凝滞的空气，远远传向宫门之外。
“宣——平叛功臣，陆文昭、卢剑星、靳一川、沈炼、裴纶，上殿觐见！”
片刻之后。
一阵沉稳而有力的脚步声响起。
甲叶碰撞，发出清脆而规律的金属摩擦声，像是死神的节拍。
五道身影出现在殿门处。
他们逆着光，轮廓分明，仿佛是从黑暗中走出的钢铁剪影。
他们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目不斜视地穿过跪在地上的文武百官。
那坚实的脚步，与周围瘫软畏缩的官吏，形成了两个世界。
为首之人，正是陆文昭。
他面容刚毅，眼神沉静，一身玄色铁甲在日光下反射着幽冷的光泽。
身后四人，同样甲胄在身，腰佩长刀，杀气内敛。
五人走到殿前，在宁桓面前三丈处停下。
“哗啦！”
整齐划一的单膝跪地。
甲胄碰撞的声音在死寂的大殿中，显得格外刺耳。
“臣，陆文昭！”
“臣，卢剑星！”
“臣，靳一川！”
“臣，沈炼！”
“臣，裴纶！”
五人的声音汇成一股洪流，带着战场的血与火，冲击着文官们脆弱的神经。
“参见太子殿下！”
“平身。”
宁桓的声音淡漠。
“谢殿下！”
五人齐声应喝，起身肃立，身姿笔挺，如五柄等待出鞘的战刀。
宁桓的目光从他们身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回满朝文武那一张张惊疑不定的脸上。
他要做的事很简单。
为大炎这具腐朽的躯体，植入一根最锋利、最冷酷的钢钉。
“孤今日，欲效仿太祖。”
宁桓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话语里带着金属般的森然寒意。
“于东宫，设立‘锦衣亲军都指挥使卫’！”
他一字一顿。
“简称，锦衣卫！”
锦衣卫。
这三个字出口的瞬间，广场上的温度骤然下降。
一些年老的官员，脸色血色尽褪，变得惨白如纸。
他们想起了史书血淋淋的记载，想起了太祖皇帝手中那支让整个天下都为之颤栗的阴影。
宁桓没有理会众人的反应，用那不带丝毫感情的声音，宣读着这支新衙门的权柄。
“锦衣卫，不入三法司，不归六部管辖！”
“首要职责，监察百官！”
“凡贪赃枉法，结党营私，鱼肉百姓，皆在监察之列！”
“其二，清查太子党余孽，凡有勾结者，一体查办！”
“其三，监察天下，凡有官商勾结，侵吞国帑，倒卖违禁品者，一并彻查！”
每一条，都像是一道绞索，套向在场所有人的脖颈。
“为行事方便，孤赐予锦衣卫巡查缉捕之权，可越过各级衙门，直接拿人！”
“赐予锦衣卫独立司法之权，可设诏狱，独立审判定罪！”
“更赐予锦衣卫……”
宁桓的声音顿了顿，每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间碾磨而出。
“先、斩、后、奏、之、权！”
轰！
最后四个字，不是惊雷，而是抽干了整个广场所有的声音。
绝对的，死寂。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用一种看疯子的眼神，看着那个站在高处的年轻太子。
独立司法。
先斩后奏。
这不是权力。
这是悬在所有人头顶，随时会落下的铡刀。
宁桓的目光转向陆文昭五人。
“着，将京中禁军三万，京都大营三万，共计六万兵马，尽数划归锦衣卫，由指挥使统一调配！”
“命锦衣卫，即刻于全国各州、府、县，设立分衙‘千户所’、‘百户所’，将监察网络铺满大炎每一寸土地！”
“所需钱粮物资，由东宫与国库优先拨付，不得有误！”
六万兵马！
群臣的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几乎窒息。
这不是监察衙门。
这是一个独立的，只听命于太子的军事王国！
“孤，敕封！”
宁桓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不容置喙的威严。
“封平叛功臣陆文昭，为正二品锦衣卫指挥使，掌锦衣卫一切事务！”
“封卢剑星、靳一川、沈炼、裴纶四人，为正三品锦衣卫指挥同知，辅佐指挥使！”
“锦衣卫成立之后，首要任务，彻查赋税流失一案，清剿太子党余孽！”
“臣等，领旨！”
陆文昭五人再次单膝跪地，声音中是难以抑制的激动与狂热。
直到此时，那些呆若木鸡的官员们才终于被恐惧唤醒。
“不可！”
一名白发苍苍的阁老，颤巍巍地冲出队列，跪倒在地。
“殿下，万万不可啊！”
“锦衣卫权力过甚，不受节制，此乃取乱之道！太祖晚年废除锦衣卫，正是前车之鉴啊！”
“请殿下三思！”
他的哭喊像一个信号，大批官员立刻如梦初醒，纷纷附和。
“臣等附议！请殿下三思！”
“此乃国之凶器，一旦放出，必将人人自危，朝局动荡！”
“请殿下收回成命！”
反对之声，此起彼伏，汇成一片嗡鸣。
宁桓冷冷地看着他们，嘴角勾起一抹极尽嘲讽的弧度。
“三思？”
啪！！！
一声炸响。
宁桓一掌狠狠拍在身旁的龙案上，坚硬的红木案角，竟被拍出一道清晰的裂痕。
整个广场的喧闹，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被这一掌震得心脏一缩。
“孤问你们！”
宁桓的怒吼，像惊涛拍岸，砸在每个人脸上。
“朝廷每年流失一亿二千万两税银，国库空虚，饿殍遍地之时，你们谁想过三思！”
“都察院尸位素餐，三法司形同虚设，吏治败坏至此，你们谁又敢站出来查一查，问一问！”
“现在孤要为国锄奸，为民除害，你们倒一个个都跳出来，让孤三思？！”
他走下台阶，一步，一步，逼近那些跪地反对的官员。
他的影子，将最前方的老臣完全笼罩。
“孤告诉你们！”
“这锦衣卫，孤，设、定、了！”
“谁，都没有资格反对！”
他的目光，不再是利剑，而是比剑锋更冷酷的审判。
“孤把话放在这里。”
“从今日起，谁还敢与太子党余孽暗通款曲，谁还想捂着自己贪腐的烂账，大可以试试。”
他俯下身，声音轻得如同耳语，却又清晰地传遍全场。
“看看是你们的脖子硬。”
“还是孤的锦衣卫，刀快！”
冰冷的话语，抽干了所有接触到他目光的官员最后一丝力气。
他们垂下头，不敢对视，浑身冰冷。
再无人敢言。
整个奉天殿广场，只剩下风吹过旗幡的猎猎声。
一个属于太子宁桓的，崭新而血腥的时代，序幕已然拉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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