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第一场雪，细碎而安静，如同撒盐般簌簌落下，为校园的屋顶和枯枝覆上了一层薄薄的银白。课间，教室里暖气开得足，玻璃窗上凝结了一层朦胧的水雾，将外面的寒冷隔绝。
林芷糖和苏暖晴并肩站在窗边，用手指在玻璃上画着简笔画的小太阳和星星。苏暖晴看着窗外偶尔走过的、互相追逐打雪仗的学生，又看了看身边好友那张在暖气熏蒸下愈发红润明媚的小脸，眼珠转了转，忽然凑近林芷糖耳边，压低了声音，语气带着一种发现了重大秘密的神秘感：
“糖糖，我跟你说个事儿。”
“嗯？什么事呀神神秘秘的？”林芷糖停下画星星的手指，好奇地转过头。
苏暖晴朝教室后排陆辰逸座位的方向努了努嘴。陆辰逸正戴着耳机，低头看着一本英文杂志，侧脸清俊，与周围的喧闹隔绝。
“我观察很久了，”苏暖晴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笃定，“我觉得……陆辰逸他，绝对喜欢你！”
“……”
林芷糖愣住了，眼睛瞬间睁得溜圆，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随即，她像是被踩到尾巴的小猫，猛地摇头，脸蛋因为急切而涨得通红，声音也不自觉地拔高了一点：
“暖暖！你胡说什么呀！怎么可能！”
她用力摆手，仿佛要挥散这个荒谬的念头：“辰逸哥哥他只是……只是把我当妹妹照顾！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他就像我亲哥哥一样的！”
苏暖晴看着她反应激烈的样子，无奈地翻了个白眼，抱着胳膊，一副“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的表情。
“妹妹？亲哥哥？”她嗤笑一声，开始掰着手指头细数，“来来来，林芷糖同学，请你用你那个除了学习和对陆辰逸之外基本不开窍的小脑袋瓜想一想——”
“第一，”她竖起一根手指，“陆辰逸对别的女生什么态度？冰山！制冷机！情书直接进垃圾桶，搭讪直接当空气！别说说话了，他连正眼瞧过哪个女生吗？没有！但是对你呢？”她指向林芷糖，“帮你讲题，帮你整理书包，帮你记笔记，你皱个眉头他都知道你是渴了还是饿了，立马把水和小饼干递到你手边！这叫‘哥哥对妹妹’？这分明是‘男朋友对女朋友’的标配好吗！”
林芷糖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好像……有点道理？但她还是挣扎道：“那……那是因为我们熟啊！辰逸哥哥他……他就是习惯照顾我了……”
“习惯？”苏暖晴竖起第二根手指，乘胜追击，“好，就算是因为熟。那第二，他那可怕的‘领地意识’你怎么解释？从小学到初中，你的同桌位置有人能动过吗？但凡是雄性生物想靠近你一点点，他那眼神，啧啧，跟护食的狼崽子似的！上次李明就想给你递瓶水，被他那眼神冻得差点当场去世！这叫哥哥对妹妹的保护？这分明是独占欲！”
“那是……那是辰逸哥哥怕我遇到坏人……”林芷糖的声音弱了下去，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陆辰逸挡在她身前，或者仅仅是站在那里，就让旁人不敢靠近的画面。
“坏人？学校里能有什么坏人？”苏暖晴简直要被她气笑，“第三！”她竖起第三根手指，逼近林芷糖，眼神犀利，“你看他看你那眼神！跟我们看你的眼神能一样吗？跟我们看他能一样吗？”
她试图模仿陆辰逸的眼神，努力做出一种深邃专注的样子，可惜学不像，反而有点滑稽：“他看你的时候，那眼睛里有光！虽然很淡，但我苏暖晴火眼金睛看得清清楚楚！那是一种……怎么说呢，就好像你是他世界里唯一值得聚焦的东西！平静，但是专注得吓人！你想想，他看别人有这样吗？看我有这样吗？看秦风有这样吗？”
林芷糖被她问得哑口无言，下意识地回想陆辰逸看她的眼神。好像……确实是和别人不一样的。更专注，更……长久？可是……
“还有还有！”苏暖晴不给她思考的时间，继续轰炸，“他记得你所有喜好，草莓布丁要什么牌子的，铅笔喜欢什么香型的，水杯里的水永远是不烫不凉正好入口的温度！你随口说一句想看什么书，没两天那书就出现在你书桌上了！这细心程度，我爸对我妈都未必能做到！”
“我……”林芷糖彻底词穷了，小脸皱成了一团，心里乱糟糟的。暖暖说的好像都有道理，可是……喜欢？
这个词对她来说，太陌生，也太重大了。喜欢，不是应该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心跳加速，脸红耳热，会偷偷想念，会患得患失吗？
她对辰逸哥哥……没有这种感觉啊。她和他在一起，只有安心，快乐，和一种理所当然的依赖。就像呼吸一样自然。这……能算是喜欢吗？
“可是……”她抬起头，眼神迷茫又带着点固执，“喜欢……不是那样的呀。我跟辰逸哥哥在一起，很舒服，很开心，但……没有那种……砰砰乱跳，很紧张的感觉啊……”
苏暖晴看着她那副懵懂又认真的样子，扶额叹息，感觉自己简直是在对牛弹琴。
“我的傻糖糖啊！”她用力揉了揉林芷糖的脑袋，“你说的那种脸红心跳，是暗恋！是暧昧期！是不确定对方心意时候的忐忑！你跟陆辰逸，你俩这状态，都快成连体婴了，还需要忐忑吗？他对你的好，是刻进dNA里的本能！你对他的依赖，是融进骨血里的习惯！你们这根本就是进入了‘老夫老妻’模式，当然没有那种小鹿乱撞的刺激感了！”
“老……老夫老妻？”林芷糖被这个词雷得外焦里嫩，脸蛋爆红，“暖暖！你越说越离谱了！”
“离谱？”苏暖晴哼了一声，抱着胳膊，下巴微扬，“那你敢不敢去问问陆辰逸？你就直接问他：‘辰逸哥哥，你是不是喜欢我？’你看他怎么说！”
“我才不要！”林芷糖想也不想就拒绝，头摇得像拨浪鼓。去问辰逸哥哥这种问题？光是想想那个场景，她就觉得尴尬得脚趾要抠地了！而且……万一辰逸哥哥真的只是把她当妹妹，那她岂不是自作多情，以后还怎么面对他？
“你看，你不敢吧？”苏暖晴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因为你心里其实也感觉到不对劲了，只是你自己不愿意承认，或者说，你还没开窍！”
林芷糖抿紧了嘴唇，不说话了。她心里乱得很。暖暖的话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了层层涟漪。她忍不住再次偷偷看向陆辰逸。
他依旧安静地坐在那里，窗外雪光映照着他完美的侧脸，清冷，专注，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他真的……喜欢她吗？不是哥哥对妹妹的那种？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就像藤蔓一样开始在她心里悄悄缠绕。她回想起他无数个细微的举动，那些她曾经习以为常的照顾和保护，此刻在苏暖晴的“解读”下，似乎真的……蒙上了一层不一样的色彩。
“铃——”
上课铃声适时响起，打断了林芷糖混乱的思绪。
“走了走了，上课了！”苏暖晴拉着还有些恍惚的林芷糖回到座位，临走前还不忘留下最后一句，“你自己好好想想吧，小笨蛋！”
林芷糖坐在座位上，感觉心跳有点乱。她偷偷瞟了一眼身旁的陆辰逸，他正好摘下耳机，似乎察觉到她的视线，侧过头，用眼神询问：“？”
林芷糖像被烫到一样，立刻收回目光，低下头，假装认真翻书，耳根却不受控制地悄悄红了。
陆辰逸看着她反常的举动和泛红的耳尖，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一下，但终究没说什么，只是将目光重新投向了讲台。
这一堂课，林芷糖罕见地有些走神。
老师的讲解仿佛隔着一层纱，飘不进她的耳朵。脑海里反复回响着苏暖晴的话，以及陆辰逸平日里的点点滴滴。
他帮她拂去发梢落叶的手指……
他默默为她挑出碗里香菜的侧影……
他因为她一句“冷”而递过来的外套……
他守在雷雨夜的床边，紧握她的手……
他说的“我们会在一起”……
他做的那个独一无二的八音盒……
他飞过来的每一架纸飞机……
他珍藏的她那歪扭的“失败品”……
一桩桩，一件件，原本被她归类为“兄妹情深”、“习惯使然”的画面，此刻串联起来，仿佛真的……指向了另一个答案。
一个让她心跳莫名加速，脸颊发烫，却又不敢深想的答案。
窗外的雪，不知何时停了。阳光穿透云层，照在积雪上，反射出刺眼的光芒。
林芷糖觉得，自己的心里，也好像被投下了一束强光，照亮了一些她从未留意过的角落。有些东西，似乎开始变得不一样了。
而她并不知道，身边那个看似专注听课的少年，早已将她所有细微的异常，尽收眼底。他垂下眼帘，遮住了眸底深处一闪而过的、了然的微光。
苏暖晴的“洞察”，像一颗悄然埋下的种子。它能否在林芷糖这片尚未完全开窍的心田里生根发芽，还需要时间和更多的阳光雨露。但至少，从这一刻起，某些根深蒂固的认知，已经开始松动了。
青春的帷幕，正缓缓拉开更为精彩的篇章。而迟钝的女主，终于要开始学习，辨认那名为“喜欢”的，复杂而甜蜜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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