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踏雪在夜色中奋蹄狂奔，夜玄一手控缰，一手将琉璃紧紧箍在身前，玄色大氅在身后猎猎作响，如同巨大的羽翼。亲卫铁骑呈护卫阵型簇拥在周围，如同坚实的移动壁垒，将追兵的箭矢和喊杀声隔绝在外。
冰冷的夜风扑面，却吹不散胸膛那灼人的温度。琉璃靠在他怀里，能清晰地听到他沉稳有力的心跳，感受到他手臂传来的、不容置疑的力量。这一刻，所有的坚强外壳彻底剥落，只剩下劫后余生的虚脱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心。她甚至不敢闭眼，生怕这只是一场濒死前的幻梦。
“主子……您怎么……”她抬起头，声音依旧沙哑，带着难以置信。他是一军主帅，身系北境安危，怎能亲身犯险，深入这龙潭虎穴？
夜玄低头，深邃的目光在她染血的脸庞和手臂狰狞的伤口上掠过，眼底是翻涌的心疼与后怕，但出口的语气却带着他一贯的冷硬：“本王若不来，难道看着你埋骨在这漠北荒原？”
他顿了顿，语气稍缓，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蛛网’截获了北戎王庭紧急求援和调兵围剿的信息，方向直指这片河域。本王便知你们得手了，但也陷入了绝境。”
琉璃心中巨震。原来他并非盲目寻找，而是通过情报精准定位了他们最后被困的地点。但即便如此，率领骑兵深入敌后数百里，依旧是九死一生的豪赌！
“可雁门关……”
“雁门关有岳擎天和程老将军守着，兀术已死，北戎军心溃散，短时间内翻不起大浪。”夜玄打断她，语气笃定，“倒是你……”
他的手臂再次收紧，勒得琉璃几乎有些喘不过气，那力道泄露了他平静外表下远非平静的内心。“……若再来迟半步……”后面的话他没有说，但那种几乎失去的恐惧，却透过紧贴的身躯清晰地传递过来。
琉璃鼻尖一酸，不再说话，只是更紧地抓住了他冰冷的甲胄。她明白，这场救援，绝非他口中那般轻描淡写。这需要何等魄力，又承担了何等风险！
队伍一路向南疾驰，不敢有片刻停歇。墨羽率领的断后部队在半个时辰后也追赶上来，虽有些减员，但成功摆脱了追兵。
“王爷，北戎人群龙无首，各自为战，追击并不坚决。但周边部落已被惊动，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片区域。”墨羽言简意赅地汇报。
夜玄点了点头，命令队伍再次提速。
天光微熹时，他们终于抵达了一处预先安排好的、位于两片丘陵之间的隐秘山谷。这里有早已准备好的接应人员和少量补给。
直到踏入山谷，确认暂时安全，夜玄紧绷的神经才略微松弛下来。他勒住马，率先翻身下马，然后小心地将琉璃抱了下来。
脚踏实地的瞬间，琉璃因脱力和伤势，腿下一软，险些栽倒。夜玄手臂稳稳地托住了她。
“军医！”他沉声喝道。
随行的军医立刻上前，为琉璃以及影煞、老狼等幸存者处理伤口。琉璃手臂上的伤口深可见骨，需要清洗缝合。当冰冷的烈酒浇在伤口上时，她疼得浑身一颤，咬紧了下唇，却硬是没有哼出声。
夜玄就站在一旁，沉默地看着，看着她苍白汗湿的脸颊，看着她因忍痛而微微颤抖的羽睫，眉头紧锁，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低气压。
处理完伤口，军医又递上清水和干粮。琉璃确实渴坏了，也饿极了，接过水囊便小口却急促地喝了起来，些许清水顺着嘴角滑落，混着脸上的血污，显得格外狼狈。
夜玄忽然伸出手，用拇指的指腹，轻轻拭去她嘴角的水渍和血痕。他的动作有些生硬，甚至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小心翼翼。
琉璃猛地一僵，抬起眼，对上他复杂难言的目光。那目光里有关切，有赞赏，有未散的后怕，还有一种……她看不懂的深沉情绪。
周围疲惫不堪的士兵们皆默契地移开视线，或低头整理装备，或假装检查马匹。墨羽更是早已背过身去，负责警戒山谷入口。
山谷中一时只剩下篝火燃烧的噼啪声和夜风掠过的呜咽。
“值得吗？”夜玄忽然低声问道，声音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为了杀兀术，几乎把命搭上。”
琉璃握着水囊的手指微微收紧，她看向不远处被妥善放置的那个、用北戎王旗包裹的方形物体，眼神再次变得锐利而坚定。
“值得。”她没有任何犹豫，“兀术一死，北戎至少十年内再无南侵之力。边境可安，百姓可免于战火。属下一条命，若能换此结果，死不足惜。”
夜玄深深地看着她，看着她眼中那不容置疑的信念，那是他亲手植入她骨血里的忠诚与担当，此刻却让他心头如同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住。他宁愿她……多一些自私。
他沉默了片刻，最终只是道：“你的命，很金贵。以后，没有本王的命令，不许再这般不惜命。”
这话语带着他一贯的霸道，却又藏着一丝无可奈何的纵容。
琉璃垂下眼帘，轻声应道：“是。”
这时，影煞在简单包扎后，强撑着走了过来，单膝跪地，双手捧上一个物件——正是琉璃那把染血的“秋水”短剑。
“王爷，统领的剑。”影煞的声音带着虚弱，却满是恭敬。
夜玄接过“秋水”，指尖拂过剑身上已然干涸发暗的血迹，那里面，有北戎普通士兵的血，有金帐卫士的血，更有北戎王兀术的血！这把跟随琉璃多年的短剑，今日饮尽了仇寇之血，立下了不世之功！
他手腕一翻，将“秋水”递还给琉璃。
“剑是好剑，人……亦是。”他看着她，语气沉凝，“此战之功，本王记下了。天下人，都会记住。”
琉璃双手接过短剑，冰凉的触感让她心神一定。她知道，夜玄此言，不仅是对她个人的肯定，更是为这场“斩狼”行动，定下了基调。
她抬起头，望向南方雁门关的方向，仿佛能看到关墙之上翘首以盼的将士。兀术授首的消息，必须尽快传回去！这将是摧毁北戎联军最后斗志的，最致命的一击！
“主子，我们何时返回雁门关？”
夜玄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眼神锐利如鹰隼。
“休整一个时辰。然后，带着兀术的‘礼物’，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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