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御侮军”先锋的旗帜出现在洛阳西面渑池地界的山峦之上时,整个队伍爆发出了一阵压抑不住的骚动。历经千山万水,穿越血火烽烟,那座承载着无数荣耀与伤痛、象征着帝国权力巅峰的巨大城市轮廓,终于在地平线的尽头,如同沉睡的巨兽般,缓缓展现在众人眼前。
洛阳!
阳光穿透稀薄的云层,洒在洛阳那高大巍峨、蜿蜒如龙的城墙上,反射着青灰色的、冰冷而坚实的光泽。层叠的箭楼、高耸的宫阙飞檐,依稀可辨。那是大隋的东都,是天下之中,是他们此行的终极目标!
希望、激动、以及一丝近乡情怯的复杂情绪,在每一位将士心中激荡。他们紧握着手中的兵刃,步伐不自觉地加快,眼神灼热地望向东方。回家了,他们终于跟着皇帝,杀回家了!
然而,随着队伍愈发靠近,那股想象中的“归家”温暖并未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逐渐弥漫开来的、令人窒息的肃杀与凝重。
洛阳城头,旌旗密布,但飘扬的并非全是熟悉的隋字龙旗,其间混杂着不少宇文阀特有的黑底金纹旗号。城墙之上,甲士林立,刀枪的反光冰冷刺眼,数量远超平常守备。那巨大的城门——通往帝都核心的咽喉——此刻却紧紧关闭,厚重的门板上甚至还加钉了粗大的横木,吊桥高高悬起,护城河水在初春的寒意中泛着幽暗的光。
整座城市,如同一只受惊的刺猬,蜷缩起来,竖起了全身的尖刺,冷漠而警惕地对着这支“凯旋”的王者之师。
“陛下,”司马德戡策马来到杨广身侧,声音低沉,“情况不对。看城头布防,绝非寻常警戒,宇文阀这是要……负隅顽抗。”
杨广勒住战马,玄色的大氅在风中微微拂动。他遥望着那座熟悉的城市,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穿透那厚重的城墙,看清其内里涌动的暗流。《御尽万法根源智经》悄然运转,捕捉着城头守军的气息、旗帜的分布、乃至那无声弥漫的紧张氛围。
“他们怕了。”杨广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宇文阀越是如此如临大敌,越是证明他们内心的虚弱与恐惧。雁门之围的背叛,马邑之战的勾结,如今皇帝携大胜之威归来,他们岂能不惧?
就在这时,一骑快马自洛阳方向奔来,是之前派出的信使。他带回的不是开城迎驾的喜讯,而是一卷以越王杨侗名义发布的、盖着东都留守府大印的檄文。
司马德戡接过,快速扫了一眼,脸色顿时变得铁青,双手因愤怒而微微颤抖。他深吸一口气,将檄文呈给杨广。
杨广展开绢帛,目光扫过上面那些冠冕堂皇却又字字诛心的文字。檄文痛斥他“穷兵黩武,致令突厥入寇,社稷倾危”,指责他“弃雁门将士于不顾,私自突围”,更宣称他如今“带甲兵临东都,其心叵测,恐非真身,或为突厥奸细假冒”,最后以越王杨侗和留守百官的名义,命令城下军队“即刻解除武装,于城外听候甄别”,否则“视同叛逆,格杀勿论”!
颠倒黑白,倒打一耙!将勾结外敌、谋逆作乱的罪名,反扣在了他这个天子头上!借助留守皇孙和朝廷大义的名分,试图站在道德的制高点。
“无耻之尤!”司马德戡须发皆张,几乎要立刻下令攻城。
杨广却抬手制止了他。他的脸上看不出丝毫怒意,反而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他早就料到宇文阀会有此一招。这檄文,不过是困兽犹斗的哀鸣,是试图搅乱舆论、负隅顽抗的垂死挣扎。
“他们想跟朕玩大义名分?”杨广冷哼一声,将檄文随手掷于地上,“那朕,就告诉他们,什么才是真正的大义!”
他不再试图与城头喊话,那样的效率太低。他转而采用了更直接、更具冲击力的方式。
“司马德戡!”
“末将在!”
“将我们带来的‘礼物’,在城外一字排开,让洛阳城头的每一个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遵旨!”
命令迅速执行。在洛阳西城门外一片开阔的空地上,一杆杆长矛被深深插入地面,矛尖之上,挑着的是一面面沾染着血污、样式各异的突厥旗帜!从普通的百夫长认旗,到缴获的俟斤大纛,再到那面最为醒目的、属于颉利可汗本部的狼头帅旗!几十面破损的旗帜在风中无力地飘荡,无声地诉说着塞外的烽火与辉煌的胜利。
紧接着,几十颗经过特殊处理、面目狰狞的突厥首级,被堆成了一座小小的京观!最顶上那颗,正是被杨广阵斩的突厥猛将的头颅,怒目圆睁,仿佛死不瞑目。而在京观旁边,还摆放着从颉利大帐中缴获的、刻有宇文阀标记的信物和部分未来得及销毁的密信副本!
这些血淋淋、铁铮铮的证据,比任何言辞都更具说服力!
与此同时,成千上万份由杨广亲自署名、详细揭露宇文阀勾结突厥、祸乱雁门、意图弑君等累累罪行的檄文,被弓箭手射入城中,更有身手矫健的死士,趁夜将其张贴于洛阳各里坊的闹市通衢。
攻心为上,攻城为下。
一边是突厥的旗帜与首级,证明着皇帝的赫赫战功与抗击外虏的正当性;一边是宇文阀通敌卖国的铁证,将其牢牢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强大的舆论压力,如同无形的巨石,开始重重地压在洛阳城头,更压在了每一个留守官员、乃至普通士兵和百姓的心头。
城内的暗流,在这一刻变得更加汹涌。独孤阀的府邸,灯火彻夜通明;一些原本中立或忠于皇室的官员,开始秘密串联;就连普通守军士卒,看着城外那些突厥首级和旗帜,再听着城中流传的宇文阀罪状,眼神也变得闪烁和复杂起来。
杨广立于“御侮军”阵前,遥望着那座仿佛近在咫尺,却又隔着一道无形屏障的雄城。
他知道,城门不会轻易打开。但他更知道,人心的城墙,已经开始松动。
这东归的第一战,是舆论战,是心理战。而他,已然占据了绝对的主动。
接下来的,便是等待,等待那城墙内部的裂痕,扩大到足以让他这柄王者之剑,一击破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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