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工坊的油墨气息尚未散尽,市井间悄然流传的“秘闻”与“英雄谱”正如同细微的涟漪,在洛阳城的信息深潭中缓慢扩散。而地面上,金碧辉煌的宫阙之内,另一场更为直接、也更加暗藏机锋的试探,正伴随着丝竹管弦之声,悄然拉开序幕。发起者,正是那位在杨广重返洛阳时立下“从龙之功”,却又始终首鼠两端的独孤阀阀主——独孤峰。
这场试探,借由皇后萧美娘之名发起。萧后与独孤阀有亲,此举合情合理。邀请的名义是“家宴”,意在彰显亲近,淡化朝堂色彩,便于某些不便在公开场合言说的话题能够自然而然地展开。
宫宴霓裳:温柔乡里的刀光剑影
是夜,皇后所居的立政殿偏殿,灯火通明,暖意融融。不同于大朝会的肃穆,也不同于杨广平日刻意营造的奢靡喧嚣,此处的陈设典雅而温馨,空气中弥漫着清雅的檀香与酒肴的香气。丝竹之声悠扬悦耳,数名身姿曼妙的舞姬随着乐声翩翩起舞,水袖翻飞,眼波流转。
杨广端坐主位,身着常服,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慵懒与酒意,似乎完全沉浸在这温馨的家庭氛围之中。萧皇后坐于其侧,仪态万方,面带温婉笑容,偶尔与下首的独孤峰及其家眷低声交谈几句,尽显母仪风范。
独孤峰携长子独孤盛、以及数名族中核心子弟出席。他言辞恭敬,举止得体,不时举杯向皇帝皇后敬酒,说些祝愿国泰民安、帝后和谐的吉祥话。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殿内气氛看似愈发融洽。
然而,在这片祥和之下,暗流已然涌动。独孤峰看似随意的谈笑,目光却不时敏锐地扫过杨广,观察着他最细微的神情变化。而杨广,尽管看似放松,意识深处《御尽万法根源智经》却已悄然运转,如同最精密的仪器,捕捉并分析着独孤峰每一句话的弦外之音,每一个眼神背后隐藏的意图。
“陛下,”独孤峰放下酒杯,语气带着几分长辈般的关切,“近日朝中,关于太原李公(李渊)的议论似乎多了些。老臣听闻,其在河东广纳流民,修缮武备,这……不知陛下可有耳闻?”
话题,终于引向了敏感之处。
杨广闻言,脸上那慵懒的笑容顿时收敛了几分,换上了一副混杂着不悦与烦躁的神情。他重重地将酒杯顿在案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引得殿内乐舞都为之一滞。
“哼!李渊?”杨广的声音带着一丝酒后的含糊,却又透着一股压抑的怒气,“首鼠两端之辈!雁门危难之时,他坐拥强兵,却在太原按兵不动,视君父之危如无物!其心可诛!”
他越说越显激动,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如今朕已还朝,他倒是在河东搞得风生水起!广纳流民?修缮武备?他想做什么?莫非还想学那汉末州牧,拥兵自重不成?!”
这番毫不掩饰的斥责,带着强烈的个人情绪,完全符合一个“昏聩”君主对不听话臣子的正常反应。独孤峰仔细听着,观察着,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放松。皇帝对李渊的恶感如此明显,且似乎并未深思其背后的威胁,这对他独孤家而言,并非坏事。
“陛下息怒。”独孤峰连忙劝慰,“李公或许……或许只是为保境安民。只是其行事欠妥,引人非议罢了。如今陛下坐镇东都,威加海内,量他也翻不起什么大浪。”
“浪?”杨广嗤笑一声,拿起酒壶又给自己斟满,语气带着一种无力掌控的愤懑和自嘲,“他李渊势大,根深蒂固,朕如今……唉,又能奈他何?这满朝文武,真心为朕着想的,又有几人?”他说着,目光似乎无意地扫过独孤峰,带着一丝依赖与感慨,“如今看来,也唯有独孤爱卿这样的老臣,才是朕真正的肱骨啊!”
他伸出手,甚至带着几分醉态地拍了拍独孤峰放在案上的手背,言辞“恳切”。
智经复盘:冷静下的真实图景
宴席终散,杨广“醉意醺然”地被内侍扶回寝宫。然而,当宫门关闭,寝殿内只剩下他一人时,那醉态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眸光清明,走到窗前,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
《御尽万法根源智经》开始高速复盘方才宴席上的每一个细节。独孤峰提及李渊时的措辞、语气、眼神;他劝慰时那一闪而逝的放松;自己表现出的愤怒与无奈时,独孤峰嘴角那微不可查的牵动;以及最后那句“肱骨之臣”出口时,独孤峰眼中混杂着的受用与更深沉的审度……
所有的信息碎片被拼凑、分析、推演。
结论清晰浮现:独孤峰此次试探,核心目的并非真的要对付李渊,而是意在摸清皇帝对李阀的真实态度和掌控能力。杨广表现出的“憎恶”与“无奈”,恰好符合独孤峰对“昏聩之主”的预期,让他觉得皇帝不足为惧,且仍需倚重独孤阀来制衡李阀。这反而让独孤峰更加安心,也更坚定了其骑墙观望、两头下注的策略。那句“与太原那边的书信”,其目的恐怕正是为了保持与李阀的联系,为家族预留后路。
同时,智经也捕捉到了另一个细节。宴席间,独孤峰次女,名唤独孤霓的少女,曾数次奉命上前为帝后斟酒。此女年方二八,容貌秀丽,气质清冷,与寻常贵族女子的娇媚大不相同,倒有几分英气。她在斟酒时,动作优雅,目不斜视,但智经却从她极其细微的气血波动和偶尔掠过的眼神中,分析出一丝刻意压抑的紧张与……探究之意。而独孤峰及其夫人,似乎也乐见其成,甚至有意无意地创造机会让女儿在御前露面。
将计就计:以退为进的平衡术
“想送女入宫,加深捆绑?”杨广嘴角泛起一丝冷笑。独孤阀打的倒是好算盘,既想维持从龙之功的现有利益,又想通过联姻进一步控制后宫,无论将来谁胜谁负,他独孤家都能稳坐钓鱼台。
然而,此刻绝非纳独孤阀之女入宫的最佳时机。一旦让独孤霓入宫,且以其家世,必定位份不低,独孤阀的触手将更深地渗入宫廷内部,干扰甚至破坏他正在暗中进行的布局。更何况,萧皇后这边也需要安抚。
翌日,杨广“酒醒”后,依旧是一副对昨夜之事不甚在意的模样。他召来独孤峰,对其“忠心”再次表示了赞赏,但对于其隐约提及“小女霓儿粗通音律,或可入宫为陛下、皇后解闷”的暗示,却露出了为难之色。
“爱卿之心,朕深知。”杨广叹了口气,揉了揉“宿醉”未醒的额头,语气带着几分“惧内”的尴尬,“只是……皇后性子,爱卿也知晓。她近日凤体欠安,不喜人多喧闹。此事……容后再议,容后再议。”
他巧妙地以萧皇后为挡箭牌,既拒绝了独孤阀的联姻试探,又没有完全堵死这条路,只是将其“容后再议”,吊住了独孤峰的胃口。同时,他转而下令,提拔了几名出身中小家族、性格温顺、家世清白且易于控制的妃嫔,以示恩宠,既平衡了后宫势力,也向独孤阀释放了一个信号:皇帝并非完全拒绝纳妃,只是对门阀势力深入宫廷心存顾忌。
这番应对,落在独孤峰眼中,愈发坐实了皇帝“昏聩”、“惧内”且对门阀心存猜忌又无力掌控的印象。他心中虽略有失望,但更多的是一种“果然如此”的安心感。皇帝越是这般“不堪”,他独孤阀在其中周旋的空间就越大。
一场看似温馨的家宴,一场暗藏机锋的试探,在杨广精湛的演技与智经的精准剖析下,悄然落幕。独孤峰自以为摸清了皇帝的底细,心满意足地继续着他的骑墙观望。而他并不知道,自己所有的盘算与反应,都已如同清晰的棋谱,被对手一一记录在案。
杨广立于宫阙之巅,俯瞰着这座繁华与危机并存的帝都。他知道,与这些老谋深算的门阀周旋,如同在悬崖边行走,每一步都需慎之又慎。而今日,他再次成功地以“昏君”的假面,麻痹了潜在的敌人,为自己赢得了更多暗中布局的宝贵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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