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淮之地,初夏的闷热已初现端倪。运河两岸,垂柳无精打采地耷拉着,唯有知了在声嘶力竭地鸣叫,更添几分烦躁。
一座临河而建的简陋茶棚里,两个少年相对而坐。一人身形挺拔,面容俊朗,眉宇间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跳脱与锐气,正是寇仲。另一人则气质飘逸,眼神清澈,仿佛与周遭的燥热格格不入,乃是徐子陵。
两人面前摆着粗陶碗,里面的茶水浑浊不堪,却已是这路边野店能提供的最好货色。
“娘的,这鬼天气,还没到伏天就热成这样!”寇仲一口饮尽碗中苦涩的茶水,抹了把嘴,低声抱怨,“还有那李密,跟个跗骨之蛆似的,追得这么紧!不就是劫了他几批军粮,宰了他几个为非作歹的手下嘛!”
徐子陵轻轻晃动着陶碗,看着碗中茶叶渣沉浮,淡淡道:“仲少,如今我们名声在外,《长生诀》传人的名头更是招风。李密志在天下,岂容我们在他地盘上肆意行事,折他颜面?更何况,我们帮了张须陀将军几次,已然站到了他的对立面。”
提及张须陀,寇仲眼中闪过一丝敬意。那位大隋老将,虽身处朝廷这艘将沉之船,却依旧在奋力剿匪安民,其风骨令人心折。他们二人机缘巧合之下,曾助张须陀击溃过几股瓦岗精锐,也因此与李密结下了更深的梁子。
“哼,李密那老小子,自称什么‘蒲山公’,尽干些欺压百姓的勾当!我看他比那些明火执仗的土匪也强不到哪里去!”寇仲不屑地撇嘴,随即又压低声音,“陵少,你说……那张须陀将军,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值得吗?”
徐子陵沉默片刻,望向运河上往来穿梭的船只,轻声道:“在其位,谋其政。或许在他心中,护卫一方百姓安宁,比权衡利弊更重要吧。”
就在这时,茶棚外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尘土飞扬。数名劲装汉子勒马停住,目光锐利地扫视着茶棚内外,最后定格在寇仲、徐子陵身上。
为首一名疤脸汉子翻身下马,抱拳道:“二位可是寇仲、徐子陵?”
寇仲与徐子陵对视一眼,暗自警惕。寇仲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疤脸汉子皮笑肉不笑地说:“我家主人久仰二位大名,特命在下前来相请,有要事相商。”
“你家主人是谁?”徐子陵平静地问。
“太原,李府。”疤脸汉子吐出四个字,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傲然。
寇仲和徐子陵心中同时一震。李阀!天下四大门阀之一,实力雄厚,其阀主李渊更是官拜太原留守,地位尊崇。他们怎么会找上自己这两个江湖小卒?
“李阀?”寇仲挑眉,“我们兄弟闲云野鹤惯了,高攀不起。好意心领了,请回吧。”
疤脸汉子脸色一沉:“二位,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我家二公子世民,求贤若渴,最是敬重英雄好汉。以二位之能,若肯投效,必得重用,将来封侯拜将,亦非难事。何必在这江湖上漂泊,与草寇为伍?”
这话语中带着招揽,也带着一丝居高临下的威胁。
寇仲嘿然一笑,站起身来,一股无形的气势散发开来:“回去告诉你家二公子,我们兄弟自在惯了,受不得约束。封侯拜将?没兴趣!至于与草寇为伍……”他眼神锐利地扫过对方,“总好过与某些道貌岸然,背地里却不知算计着什么的人为伍!”
疤脸汉子脸色顿时变得难看,他身后几名随从也手按刀柄,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徐子陵也缓缓站起,与寇仲并肩而立,气机牵引之下,周围空气仿佛都凝滞了几分。他虽不喜争斗,但涉及原则与自由,绝不会退缩。
眼看冲突一触即发,忽然,运河上游传来一阵喧哗,只见几艘官船正追着一条小渔船,箭矢破空,呼喝不断。
疤脸汉子眉头一皱,似乎不愿节外生枝。他深深看了寇仲二人一眼,冷声道:“既然二位不识抬举,那便好自为之!我们走!”说罢,带着手下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寇仲和徐子陵松了口气,但心情并未放松。被李阀盯上,绝非好事。
“陵少,看来这江湖,是越来越不太平了。”寇仲望着远去的烟尘,喃喃道。
两人结了茶钱,迅速离开茶棚,消失在密林之中。他们并不知道,方才官船追捕渔民的骚动,并非偶然,而是有人暗中制造,恰到好处地打断了李阀使者可能的进一步逼迫。
……
数日后,江淮交界处的一处隐秘山谷。
寇仲手持井中月,刀光如匹练般纵横挥洒,体内长生诀真气奔腾流转,至阳至刚的气息弥漫开来,刀势大开大合,充满了一往无前的惨烈气势。他正在演练自己从实战中领悟,并结合《长生诀》奥义创出的“血战十式”。
而徐子陵则静坐于一块青石之上,双目微闭,呼吸若有若无。他周身气息缥缈,与山谷中的清风、流水、草木仿佛融为一体,进入了物我两忘的境地。他在感悟《长生诀》中至阴至柔的奥妙,精神意念不断延伸,感知着天地间细微的能量流动。
突然,徐子陵眉头微动,他“看”到了一幅奇异的景象——并非用眼睛,而是用精神。在极遥远的地方,仿佛有一道纯净无比、清冷如月的光辉,虽相隔万里,却与他体内的长生诀气机产生了一丝微妙的共鸣。那光辉中,隐约可见一位白衣如雪、气质空灵的绝色女子身影,宛如滴落凡尘的仙子。
徐子陵心中一震,那身影倏忽即逝,但那惊心动魄的感觉却留在了心底。
与此同时,寇仲也收刀而立,浑身热气蒸腾。他看向徐子陵,奇道:“陵少,你怎么了?刚才感觉你气息波动了一下。”
徐子陵缓缓睁眼,眼中还残留着一丝惊异与迷茫,他摇摇头:“没什么,或许……是错觉吧。”他并未说出那惊鸿一瞥的感受,那感觉太过玄妙,难以言喻。
他们在这山谷中短暂休整,一方面是躲避李密和李阀的耳目,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消化近期连番恶战带来的感悟,进一步提升实力。
在此期间,他们还结识了一对颇具传奇色彩的夫妇——李靖与红拂女。李靖胸怀韬略,谈吐不凡,对天下大势有着独到的见解;红拂女武功高强,性情刚烈。四人颇为投缘,曾联手对抗过一波瓦岗高手的追杀。
寇仲对李靖的军事才能钦佩不已,时常请教,而内心深处,那位曾有一面之缘、温婉明媚的李阀小姐李秀宁的身影,也不时浮现,让这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年,心中偶尔也会泛起一丝难以言状的涟漪。
……
洛阳,皇城密室。
杨广放下手中由暗卫地组呈上的最新关于寇仲、徐子陵的详细报告。报告记录了二人在江淮的活动,与李密势力的冲突,偶遇李靖红拂女,击退瓦岗追杀,以及……遭遇李阀使者招揽和那场恰到好处的“运河骚动”。
“陛下,”影子侍立一旁,低声道,“据查,那日运河上的官船,乃是受命清剿一股水匪,追捕路线原本不经过茶棚附近。是有一伙不明身份的人,故意将水匪驱赶至那个方向,引发了混乱。行事手法干净利落,不像本地官府或瓦岗的手笔。”
杨广指尖轻点报告上关于“李阀招揽”和“运河骚动”的部分,眼中智经的光芒微微流转。
“李世民……果然开始布局了。”杨广语气平淡,“如此迫不及待地招揽人才,连这两个尚未完全成长起来的少年也不放过,其志非小。”
他闭上眼,意识沉入智经的推演空间。无数关于双龙的数据、性格分析、行为模式、人际关系,以及他们与李阀、慈航静斋、魔门等势力的潜在互动可能性,化作一道道数据流,在浩瀚的星海中碰撞、计算。
推演的结果很快浮现:
【强行收服】:成功率低于30%。目标性格桀骜,重情义而恶束缚,强行压迫易激起强烈逆反,甚至可能导致其彻底倒向对立阵营(如李阀或慈航静斋),得不偿失。
【放任自流】:风险度65%。目标成长潜力巨大,身负《长生诀》气运,若完全脱离掌控,极可能因际遇或理念不同,成为未来重大威胁,尤其可能被李阀或慈航静斋提前笼络。
【因势利导,施恩望报】:最佳策略,成功率与可控性相对平衡。在其成长的关键节点,提供无形帮助(情报、资源、或化解非核心敌对势力造成的致命危机),不直接介入其选择,逐步积累好感与情分。使其虽保持独立,但对陛下抱有善意,在关键时刻或可成为影响局势的奇兵,至少能保证其不为主要对手所用。
杨广睁开眼,心中已有定计。
“影子,传令地组。”他吩咐道,“对寇仲、徐子陵,保持严密监视,但非必要,不得干涉其行动。若他们遭遇生死危机,而危机来源非李阀或慈航静斋直接主导,可在不暴露我方身份的前提下,提供些许匿名帮助。例如,泄露无关紧要的情报,或引开部分追兵。尺度由地组统领自行把握,原则是:不留痕迹,不涉核心,只雪中送炭,不锦上添花。”
“遵旨!”影子领命,又问道,“陛下,那李阀的招揽,以及慈航静斋那位传人似乎已开始关注徐子陵……我们是否要做些应对?”
杨广摆了摆手:“不必。让李世民去招揽,让师妃暄去感应。有些缘分,强阻反而不美。我们要做的,是在他们之间,埋下一根刺,或者说,让那双龙心中,始终保留一份对朕这边模糊的好感与疑惑,便足够了。”
他看向窗外沉沉的夜色,仿佛能穿透千山万水,看到那对在江湖中挣扎求存、飞速成长的少年。
“种子已经播下,且看它如何生长吧。未来是敌是友,尚未可知,但至少现在,朕要先手布下这一子。”杨广的嘴角,勾起一丝深邃难测的弧度。这乱世棋盘上,两颗耀眼的新星,已然进入了他的布局视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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