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的雨幕依旧笼罩着嘉阳市，霓虹在湿漉漉的街道上晕染开模糊的光团。
姬子卿撑着那把印着便利店广告的廉价伞，努力将伞面倾斜向身旁的王菲菲。
两人挨得很近，伞下的空间有限，他几乎能感受到她身上散发出的、被雨水浸透后特有的凉意，以及沐浴露残留的、混合着酒店一次性洗发水的那种干净又略显单薄的淡香——那是刚才在“云上”咖啡馆，她身上湿冷雨水的味道已经被这短暂的暖意驱散后留下的痕迹。
沉默地穿过两条被雨水冲刷得格外干净的街道，那家姬子卿下榻的五星级酒店辉煌的灯火便在眼前。
旋转门无声地吞吐着干燥温暖的空气，将外面的风雨彻底隔绝。
电梯平稳上行，狭小的空间里只有机械运行的轻微嗡鸣。
王菲菲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那个已经半干的牛皮纸文件袋边缘。姬子卿的目光落在不断跳动的楼层数字上，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胸腔里擂鼓般的心跳，以及身旁人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那晚京都酒店房间里混乱的记忆碎片，不受控制地在脑海中闪回，又被强行按捺下去。
“滴”的一声轻响，房门打开。套房内温暖干燥的空气扑面而来，巨大的落地窗外是雨幕中朦胧的嘉阳江景。
宽敞的空间、考究的装潢、以及属于姬子卿个人物品的淡淡气息，瞬间将王菲菲包围，让她下意识地又绷紧了身体，站在玄关处，有些局促。
“浴室在里面，你先去洗个热水澡，暖和一下。”姬子卿将伞放在门口的伞架上，声音尽量显得自然，指了指里间，“我去安排衣服。”
王菲菲飞快地看了他一眼，眼神复杂，最终还是低低“嗯”了一声，抱着那个文件袋，脚步有些快地走进了浴室。门被轻轻关上，接着是清晰的落锁声。
咔哒。
那一声轻响，像一根针，微妙地刺破了室内的空气。
姬子卿站在原地，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平复那莫名加速的心跳。他走到客厅的吧台边，拿起内线电话。
“您好，姬先生。”前台的声音恭敬而专业。
“麻烦请客房服务送一套女士的休闲衣物上来，尺码……”姬子卿的目光下意识地投向紧闭的浴室门。在那一瞬间，他体内被属性点无强化过的大脑飞速运转。不需要刻意回忆，王菲菲在咖啡馆里湿透制服下那纤细却不失圆润的肩线，被雨水勾勒出的流畅腰身，以及修长双腿的比例，如同精准的3d建模数据般清晰地浮现在他脑海。
他甚至能“看到”她颈间那条湿透的丝巾下锁骨微妙的弧度。
这不是情欲的窥探，更像是被系统赋予的一种冰冷的、基于物理维度的信息处理能力。
“身高约168厘米，肩宽38厘米左右，胸围……85b，腰围63厘米左右，臀围……89厘米。标准m码即可。”他的声音平稳，报出的数据精准得令人心惊，仿佛在陈述一件物品的参数，“款式……简约舒适的休闲装，品牌随意，但面料要好，尽快。送到门口即可。”
“好的，姬先生，马上为您安排。”前台显然对这种精确的要求有些意外，但良好的职业素养让她没有多问。
挂断电话，姬子卿走到落地窗前，看着外面混沌的雨景。
浴室里隐隐传来哗哗的水声，像某种隐秘的鼓点，敲打着他紧绷的神经。
他强迫自己不去想象门后的景象，但王菲菲在咖啡馆里那湿漉漉的、带着脆弱又强撑倔强的眼神，以及此刻这近在咫尺的、带着水汽的空间，都在无声地搅动着那晚模糊又灼热的记忆。
时间在等待中变得粘稠。
大约二十分钟后，门外传来轻叩声。
姬子卿打开门，一位彬彬有礼的服务员推着衣架车，上面挂着一个精致的纸袋。
“姬先生，您要的衣服。”
姬子卿接过纸袋，快速扫了一眼里面的内容：一件质感柔软的米白色衬衫，一条剪裁利落的深灰色休闲裤，还有一套同色系的内衣裤，包装完好。
尺码标签正是m。
他付了钱，道了谢。
服务员离开后，套房内再次只剩下他和那扇紧闭的浴室门。
水声不知何时已经停了，里面一片安静。
姬子卿拿着纸袋，走到浴室门口。
磨砂玻璃门透出里面温暖朦胧的光晕，却看不清任何具体轮廓。
他抬手，指节在门板上轻轻叩了两下。
“叩、叩。”
声音在安静的套房里显得格外清晰。
“王菲菲，”他的声音透过门板传进去，努力保持着平稳，“衣服放在门口了，你记得出来拿。”
里面沉默了几秒。然后，一个带着明显水汽、慵懒又带着一丝狡黠笑意的声音响起，像羽毛轻轻搔刮着耳膜：
“姬子卿……你放那么远干嘛？”王菲菲的声音透过门板传来，带着沐浴后特有的松弛感，还有一丝刻意拖长的尾音，“外面好冷哦，我刚洗完澡……你帮我送进来呗？”
姬子卿握着纸袋的手指瞬间收紧。
他几乎能想象出她此刻的样子——裹着浴巾，肌肤被热气蒸腾得泛着粉红，湿漉漉的头发贴在脸颊和颈侧，眼神带着那种他熟悉的、半真半假的撩拨。
那晚在京都，她似乎也是用这种语气，将他一步步拉入那个迷离的旋涡。
“别闹。”姬子卿的声音沉了沉，带着警告的意味，却又无法掩饰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衣服就在门口，你自己出来拿。”
“怕什么呀？”门内的声音更清晰了，带着促狭的笑意，仿佛能看到他此刻微窘的表情，“你又不是没看过……”她故意停顿了一下，像是在回味什么，然后轻轻补了一句，声音低得像呢喃，却又带着炸弹般的冲击力，“……那天晚上，在京都。”
轰！
姬子卿感觉自己的血液似乎在这一瞬间冲上了头顶。
那晚模糊又灼热的片段——交缠的肢体、急促的呼吸、她带着酒气的低笑——如同潮水般汹涌袭来，冲击着他摇摇欲坠的理智防线。
她竟然主动提了！而且是用这种……近乎调戏的方式！
“我没有！”几乎是脱口而出，带着一种被踩到尾巴般的急切否认，声音都拔高了些许，“别瞎说！”他像是被那扇门烫到一般，猛地后退一步，仿佛逃离什么洪水猛兽。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破肋骨。
他几乎是手忙脚乱地将那个装着衣服的纸袋放在门口的地毯上，动作带着明显的仓促。
“衣服放门口了！我……我去外面等你！”
他语速飞快地说完，甚至不敢再停留一秒，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向套房大门，拉开，闪身出去，然后“砰”地一声将门在自己身后关上，动作一气呵成。
厚重的房门隔绝了内外。
姬子卿背靠在冰凉的门板上，仰起头，长长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走廊里明亮的灯光有些刺眼，他抬手按了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门内，那个妖精般的女人……
套房内，浴室门被悄无声息地拉开了一条缝。
一只白皙、还带着水汽的手臂伸了出来，准确地抓住了门口地上的纸袋，迅速缩了回去。
门重新关上。
靠在门外的姬子卿，清晰地听到了门内细微的窸窣声——是塑料袋被打开，衣物摩擦的声响。
他闭上眼，努力驱散脑海中那些不合时宜的画面，但王菲菲那句“你又不是没看过”和那带着水汽的慵懒嗓音，却像魔咒般在耳边回响。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走廊尽头的窗户映着外面依旧没有停歇的雨，哗哗的雨声成了此刻唯一的背景音。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十分钟，也许更久，姬子卿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他拿出来一看，屏幕上跳动着“王菲菲”三个字。
指尖划过屏幕，他有些迟疑地将手机放到耳边。
“喂？”
电话那头，王菲菲的声音传来，带着一种沐浴后的清爽，又恢复了平日里的清晰，只是尾音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衣服换好了，可以进来了。”
姬子卿定了定神，推开门。
温暖的灯光下，王菲菲正背对着他，站在宽大的穿衣镜前。
她换上了他让酒店准备的衣服。
米白色的羊绒衬衫柔软地包裹着她的上半身，恰到好处地勾勒出优美的肩颈线条和纤细的腰肢，深灰色的休闲裤垂坠感极好，衬得双腿笔直修长。
湿漉漉的长发披散在肩后，还在往下滴着细小的水珠，在羊绒衫的肩头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
听到开门声，她微微侧过头。
洗去疲惫和雨水痕迹的脸庞，在灯光下焕发出惊人的光彩。
肌肤白皙细腻，因为刚沐浴过而透着健康的粉晕，那双总是带着点狡黠的眼睛此刻水润润的，眼尾微微上挑，顾盼间流转着一种天然的、不自知的风情。
她看着姬子卿，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姬子卿的脚步顿在门口，一时竟有些怔忡。眼前的王菲菲，褪去了制服的刻板，洗去了狼狈的雨水，换上柔软舒适的便装，湿发披肩，眉眼如画，仿佛一朵在雨后悄然盛放的蜀地芙蓉，清丽中带着一丝慵懒的妩媚。
这与他记忆中高中时那个有些咋咋呼呼的邻家女孩，或是飞机上那个带着职业微笑的空乘，甚至京都那晚模糊印象中的身影，都截然不同。
一种强烈的、陌生的吸引力，毫无防备地击中了他。
“愣着干嘛？”王菲菲转过身，拿起旁边柜子上酒店备好的吹风机，朝他晃了晃，眼神带着点促狭，却又理所当然，“头发湿着难受。姬子卿，帮个忙？”
她的语气轻松自然，仿佛刚才浴室门口那场带着火药味的调戏从未发生过。
但姬子卿知道，这只是表象。
她眼底深处那抹狡黠的光，像只偷腥成功的小猫。
拒绝的话在喉咙里滚了滚。
看着她湿漉漉的长发，看着她被水珠打湿的肩头，看着她坦然伸出的吹风机……姬子卿终究还是走了过去，沉默地接过了那个还带着她掌心温度的机器。
王菲菲在梳妆台前的软凳上坐下，背对着他。
姬子卿站在她身后，插上电源，打开了吹风机。
暖风伴随着低沉的嗡鸣声瞬间涌出。
他伸出手，指尖迟疑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谨慎，轻轻撩起她一缕湿透的发丝。
那发丝冰凉、柔滑，缠绕在他的指间，带着洗发水淡淡的、干净的香气。
暖风拂过，发丝在他的指尖变得温热、干燥、蓬松。
两人都没有说话。
只有吹风机单调的嗡鸣在偌大的套房里回荡。
姬子卿的动作起初有些僵硬笨拙，生怕扯痛了她，但渐渐地，他找到了节奏，手指穿梭在她浓密乌黑的发丝间，感受着那如绸缎般的触感从湿冷变得温暖蓬松。
镜子里，映出两人靠得很近的身影。
姬子卿微微低着头，神情专注，修长的手指在她发间温柔地拨弄。
王菲菲安静地坐着，眼帘微垂，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暖风拂过她的脸颊和颈侧，带来舒适的温度，也染红了她的耳廓。
一种无声的、极度暧昧的氛围在两人之间无声地流淌、发酵。
空气似乎都变得粘稠而灼热。
姬子卿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掌心微微的汗意，以及心脏在胸腔里沉重而快速的搏动。
咚、咚、咚……一下又一下，撞击着肋骨，仿佛要挣脱束缚。
他几乎能想象，此刻背对着他的王菲菲，那掩藏在平静表面下的心跳，恐怕也和自己一样，如脱缰的野马。
他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镜子，恰好对上镜中王菲菲悄然抬起的视线。
她的眼神不再是之前的戏谑或狡黠，而是带着一种迷蒙的、仿佛被暖风吹化了的水光，直直地撞进他的眼底。
像是有微弱的电流瞬间窜过脊椎，姬子卿的手指猛地一颤，一缕发丝从指间滑落。
王菲菲似乎也察觉到了他的失态，嘴角极快地弯了一下，随即又若无其事地垂下眼帘，只是那小巧的耳垂，红得仿佛要滴出血来。
沉默在继续。
暖风在继续。
心跳的鼓点，也在无声地继续。
不知过了多久，姬子卿感觉到手中的发丝已经干透了七八分，蓬松而柔软，他关掉了吹风机。
那令人心慌意乱的嗡鸣声戛然而止，房间内骤然陷入一片更加令人窒息的寂静，只有窗外依旧未停的雨声，淅淅沥沥，成了唯一的背景音。
两人都没有立刻动作。
姬子卿的手还停留在她蓬松的发顶，指尖残留着发丝的触感和暖风的余温。
王菲菲依旧背对着他坐着，背影在灯光下显得有些单薄。
“咳……”姬子卿清了清嗓子，试图打破这令人心慌的寂静，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好了。”
“嗯。”王菲菲低低地应了一声，缓缓站起身，转过身来。
她的脸颊还带着被暖风吹拂过的红晕，眼神清亮，之前那种刻意的调笑似乎暂时褪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的、带着点探究和某种难以言喻情绪的目光。
她抬手随意地拢了拢半干的头发，动作间带着一种慵懒的风情。
“谢谢。”她看着姬子卿，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几秒，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弯了弯唇角。
姬子卿有些不自在地移开目光，将吹风机放回原位：“走吧，去吃点东西。你淋了雨，又折腾这么久，该饿了。”
王菲菲点点头，拿起那个依旧被她攥在手里的、边缘有些卷起的牛皮纸文件袋。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房间，气氛微妙地缓和了些，却又似乎比之前更加粘稠复杂。
走出酒店大门时，姬子卿才发现，不知何时，那场倾盆大雨已经停了。
夜空被洗刷过，呈现出一种深沉的墨蓝色，几颗疏星点缀其间。
湿漉漉的街道反射着路灯和霓虹的光芒，空气里弥漫着雨后泥土和草木的清新气息。
清凉的晚风拂面而来，吹散了方才在酒店房间里积攒的暧昧燥热，让两人都下意识地深吸了一口气。
“想吃什么？”姬子卿侧头问王菲菲，声音在安静的夜色里显得格外清晰。
王菲菲抬起头，望向雨后澄澈的夜空，又看了看街道两旁陆续亮起的各色餐厅招牌。
霓虹的光映在她清亮的眸子里，闪动着细碎的光点。
她微微歪了歪头，似乎认真思考了一下，然后唇角扬起一个俏皮的、带着点怀念的弧度，声音轻快：
“日料吧。突然……很想念国外的滋味了。”
“好。”
两人并肩，踏着湿漉漉的地面，走向霓虹更深处。
身后，酒店辉煌的灯火渐渐远去，而前方，属于嘉阳的、混杂着雨后清新和都市烟火气的夜晚，才刚刚拉开序幕。
那被强行按捺下的心跳，在胸腔深处，依旧残留着狂乱的余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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