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驶离矩阳机场，汇入都市夜晚的车河。王菲菲熟门熟路地指挥着方向，那家她强烈安利的菌子火锅店藏在城南一个需要拐几个弯才能找到的巷子里。店面不大，装修是粗犷与滨南民族风混搭，烟火气十足，空气中翻滚着菌子与土鸡熬煮出的、令人食指大动的浓香。
“就这儿了！别看地方不起眼，味道绝对正宗，老板跟我熟，给的菌子都是顶好的货色。”王菲菲一边说着，一边很自然地领着姬子卿走到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坐下。
点菜时，王菲菲更是展现了“地头蛇”的风范，不用菜单，直接对着老板娘报出一串菜名：“土鸡锅底，见手青、鸡枞、松茸这些硬货都给我上，再来份牛肝菌，配个蘸水，特色包浆豆腐也不能少……”她点完菜，才转向姬子卿，眨了眨眼，带着点小得意，“你就跟着我混，保证让你吃得扶墙出。”
等待上菜的功夫，王菲菲的嘴也没闲着。她翘着二郎腿，开始分享这次从京都飞矩阳的趣事。
“哎你是不知道，今天头等舱有个大佬，看着人模狗样的，结果飞机一平稳，鞋一脱，那味儿……啧啧，差点没把我送走。”她皱着鼻子，做出一个夸张的嫌弃表情，“我都想建议他下次坐飞机前先把脚腌入味算了。”
姬子卿被她这形容弄得有些无语，嘴角却忍不住微微抽动了一下。
“还有啊，”王菲菲压低了声音，带着点坏笑，“后舱有一对小情侣，估计是蜜月期，全程腻腻歪歪，小手摸来摸去，我去送饮料的时候，那男的的手都快伸到人家衣服里去了。真是……也不看看场合，当我们空乘是瞎子啊？要不是我职业素养高，真想过去问问他们需不需要提供个毛毯盖一下，方便办事。”
她说话百无禁忌，听得姬子卿都有些招架不住，只能端起茶杯掩饰性地喝水。
这种直白甚至有些“污”的调侃，与他平时接触的商业精英或文学人士的言谈风格截然不同，却奇异地带着一种鲜活的生命力，让他有些不适，又有些想笑。
“说起来，”王菲菲忽然把话题扯到他身上，上下打量着他，眼神带着戏谑，“你现在可是名人了啊，姬大学霸。网上那些小姑娘嗷嗷叫着要给你生猴子，感觉如何？有没有哪个特别合胃口的？跟我说说，我帮你参谋参谋，看人准着呢！”
姬子卿的脸瞬间就黑了下来，眉头蹙起：“别胡说八道。”
“哟，还害羞了？”王菲菲笑得更欢了，“你这条件，要颜有颜，要钱有钱，现在还是个作家，听说那书还得了个什么外国大奖？简直就是行走的荷尔蒙好不好！”她说着，还故意舔了舔嘴唇，做出一个饿虎扑食的表情。
“王菲菲！”姬子卿忍不住低斥，耳根却有些不易察觉的发烫。他实在不习惯这种尺度的玩笑。
“好好好，不说了不说了，看把你急的。”王菲菲见好就收，但眼里依旧满是笑意，“你说你，长得人高马大，事业有成，怎么在这方面跟个纯情小处男似的？”她说着，目光意有所指地往下瞟了瞟。
姬子卿彻底无语，觉得跟这个女人吃饭，简直是对他定力的终极考验。他决定不再接她的话茬，专心对付刚刚端上来的、香气扑鼻的火锅。
汤底滚沸，各种珍贵的菌菇在乳白色的汤汁中沉浮。王菲菲热情地给他夹菜：“快尝尝这个见手青，处理不好会见小人的，不过这家店手艺绝对靠谱，放心吃！保证让你体验到欲仙欲死的感觉……”她的话总是能在正经与不正经之间无缝切换。
菌子入口，鲜香滑嫩，滋味确实绝佳。姬子卿不得不承认，王菲菲在“吃”这件事上，有着近乎天赋异禀的鉴赏力。
几口热汤下肚，气氛更加放松。
王菲菲又开始讲她飞行中的其他见闻，比如如何机智地应对刁难乘客，如何在颠簸气流中保持镇定还顺便安慰吓哭的小朋友，言语间充满了对自己职业的热爱和自信，虽然表达方式依旧彪悍。
“干我们这行，就得脸皮厚，心肠硬，该刚的时候刚，该软的时候软。”王菲菲总结道，“不然非得被气死累死不可。就像对你这种闷葫芦，就得我这种‘流氓’性格才能治得了。”
姬子卿默默吃着菜，没有反驳。
虽然王菲菲言谈“粗俗”，但她的关心是实实在在的。
她能敏锐地感觉到他的疲惫，会用这种插科打诨的方式让他放松，会记得他可能需要安神而特意带小礼物。
这种不同于常人的、带着点“匪气”的真诚，让他无法真正讨厌起来。
晚餐在一种诡异又和谐的氛围中结束。结账时，王菲菲还抢着要AA，被姬子卿强行制止了。
“说好我请的。”他语气不容置疑。
“行吧，看在你这么诚心诚意的份上。”
王菲菲也不再坚持，拍了拍他的肩膀，“下次等我发奖金，带你去吃更好的，地方我都选好了，保证让你大开‘眼’界。”她故意在“眼”字上加了重音，眼神暧昧。
姬子卿：“……不必了。”
送王菲菲回机组公寓的路上，她还在喋喋不休。
“我说，你真该考虑考虑个人问题了，老这么端着不累吗？喜欢什么样的？胸大的？腿长的？还是……技术好的？”她凑近了一点，压低声音，像个拉皮条的。
“我技术还不错，要不你考虑一下。”
“你到了。”姬子卿面无表情地停下车，打断她的危险发言。
“切，没劲。”王菲菲撇撇嘴，利落地解开安全带，临下车前又回头对他飞了个吻，“走了啊，姬大作家！记得想我！睡不着的时候，可以给我发消息，倒时候我发照片给你！”
看着她潇洒离开的背影，姬子卿揉了揉眉心，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跟王菲菲吃一顿饭，比开一天会还耗神。
但不可否认，这一晚上，他脑子里确实没空再去想那些烦人的公事、网上的流言蜚语以及作家协会的种种。
这种被强行从各种束缚和标签中拉扯出来，置身于充满烟火气和“颜色”的世俗聊天的感觉，虽然让他时常感到窘迫，却也是一种另类的、有效的减压方式。
他启动车子，汇入夜间的车流。
矩阳市的灯光依旧璀璨，但他的心情，却因为今晚这顿“不太正经”的晚餐，而奇异地轻松了不少。
至少，在这个夜晚，有人不关心他是谁，不关心他有什么成就或烦恼，只是单纯地把他当作“姬子卿”这个老同学，用她自己独特的方式，试图让他快乐一点。
这份真诚之间的情谊，如同这城市夜晚混杂却鲜活的气息，让他感到一种踏实的温暖。
返回谷景镇面对那些纷扰，似乎也多了一分底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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