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虎臣大步跨进营帐，蟒纹补子上还沾着未干的血迹，腰间歪斜的玉带倒是重新系正了。
他一把拉住毛承克的手，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惊叹：“毛总兵！东江军这火器、这骑术，当真是天兵下凡！今日若不是少帅及时出手，我这三千老弱怕是要全喂了狼！”
说着，他突然单膝跪地，惊得帐中众人纷纷起身。
毛承克急忙将他扶起，贺虎臣却顺势拍了拍他的手背：“毛总兵莫怪我先前藏拙！宁夏卫的兵，能战的早被抽调去辽东，剩下这些也就我的手下三百家丁能堪一用。”
他苦笑一声，指向帐外正在搬运伤兵的明军，“平日里连军饷都拿不全，能撑到现在已是万幸。”
他突然压低声音，酒气里混着血腥气：“我知毛总兵不是贪财之人，先前送的银子多有冒犯，但也全是兄弟我的一片心意，请你不要见怪。”
毛承克拿这个真性情的贺老将军没办法，只能和他礼貌的客套了几句。
俩人寒暄一阵，突然一名亲兵捧着沾满尘土的急报冲入帐中。
贺虎臣展开密信，苍老的手指微微颤抖：“洪督师亲率五万大军，三日后抵达宁夏！”
他将信笺递给毛承克，火漆封印上 “三边总督” 的字样清晰可见，“督师还说，蒙古大军倾巢而出，此次决战，需仰仗东江军的火器破敌。”
说罢他目光投向了毛承克，能得洪承畴如此看重，也侧面证实了东江军的不简单。
毛承克盯着地图上密密麻麻的蒙古营帐标记，手指尖轻轻敲着贺兰山的位置：“皇太极既然唆使蒙古犯边，必然留有后手。我们需防着建奴趁虚而入。”
“若洪督师尽起三边精锐来此，恐有不妥啊！”
他突然转向贺虎臣，“贺总兵的家丁战力不俗，可否抽出精锐，在黄河渡口设伏？若蒙古败退，后金定会派人接应。”
贺虎臣一拍大腿，震得身上甲片叮当响：“毛总兵这计妙极！我那三百家丁，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
他的眼神突然变得狠厉，“当年剿匪时，他们一人能砍翻三个流寇，这次定叫鞑子知道，宁夏卫的刀还没生锈！”
这时帐外又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一名东江军斥候滚鞍下马，呈上染血的情报：“少帅！蒙古人在集结投石车，还有数十门后金火炮正在运往贺兰山！”
毛承克的瞳孔骤然收缩，他实在没想到这次皇太极果然下了血本。
“传令下去，” 毛承克的声音冷得像冰，“今夜全军加固工事，多挖散兵抗以防炮击。”
他望向贺虎臣，“贺总兵，看来这一战，我们的情况并不乐观，无论如何也要坚持到洪督师大军到来才行啊！”
贺虎臣握紧腰间的刀柄，眼中闪过久违的战意：“毛总兵只管发令！贺某这条老命，就交给你了！”
他们俩人虽都是总兵，但贺虎臣此时已经完全放下了架子，一副甘愿听从调遣的样子。
营帐内的烛火突然爆亮，将两人的身影投在地图上，宛如两把即将出鞘的利刃，直指北方那片硝烟弥漫的草原。
当夜，东江军营地灯火通明，士兵们严格按照毛承克要求来挖掘战壕和散兵坑。
不仅是东江军，宁夏军那边也在毛承克的强烈要求下修起了同样的工事。
只是他们那边的士兵无论士气还是技能都远远低于东江军，所以在修筑时难免偷工减料应付了事。
东江军这边毛承克亲自查验新挖的散兵坑，面对敌人的投石机和火炮，他不敢有一丝大意。
这时他突然抓住一名正在搬运沙袋的士兵：“坑底要铺碎石，防止炮击时泥土溅入眼睛！”
士兵连忙点头答应。
话音刚落，远处就传来沉闷的雷鸣声，那不是来自天空，而是蒙古投石车开始试射，巨大的石弹砸在地上的声音。
他们试射地点离东江军营地有三里远，是一片荒漠，射出的石弹响天动地，激起漫天沙尘。
让人见了不免大惊失色。
东东军还好见惯了大炮，都还能很快适应。
宁夏兵们就不行了，个个吓的面如土色，手上挖工事的速度也不由的慢上了几分。
贺虎臣的三百家丁已连夜开拔，临行前老将军将祖传的虎头令牌塞进毛承克手中：“见到这令牌，我那几个义子比听我命令还管用！这边我就全权交给毛总兵你了！”
他翻身上马时，浑身盔甲在夜风中猎猎作响，活像一头即将扑食的猛虎。
然而毛承克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却在心底暗暗担忧 ，三百人对抗可能出现的后金接应部队，无异于以卵击石。
黎明时分，斥候带来噩耗：蒙古大军提前发动总攻，先锋部队已抵达贺兰山脚下。
毛承克举着望远镜望去，只见黑压压的骑兵方阵中，拖着猪尾巴辫子的后金工匠正忙着组装火炮，炮口的铜绿在朝阳下泛着诡异的光。
更令人心惊的是，敌军阵中竖起了科尔沁部的白纛旗 —— 他们部精锐尽出，这场仗已然是皇太极的 “必杀局”。
“传令火器营，按第三套方案布阵！” 毛承克将地图揉成一团塞进怀中。
所谓第三套文案便是纯防守阵型，一千名火铳手结成一个一排百人共十排的方阵，在方阵前布有大车，以阻挡敌军骑兵冲阵，这也是借鉴了当年戚继光的车营阵法。
下完令，毛承克刚转身时正撞见贺虎臣浑身浴血地闯入营帐。
老将军的战马口吐白沫瘫倒在地，他本人的蟒袍上插着三支狼牙箭：“黄河渡口... 中了埋伏！”
贺虎臣剧烈咳嗽，血沫喷在毛承克胸前的胸甲之上，“鞑子早有准备，我那三百兄弟... 只剩不到五十人回来了！”
毛承克闻言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
营帐外突然响起震耳欲聋的轰鸣声，第一枚石弹擦着旗杆飞过，将了望塔砸成齑粉。
毛承克扶住摇摇欲坠的贺虎臣，目光扫过地图上被鲜血染红的黄河渡口标记。
他突然意识到，敌人不仅算准了明军的援军时间，更算准了他们的每一步棋，从蒙古的佯攻到后金的截杀，这场战役，早已是一盘死局。
而此刻，洪承畴的五万大军还在数十里之外，他有点紧张能坚守到援军到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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