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净房的日子，仿佛一切都回到了原点。恶臭、劳累、旁人或同情或幸灾乐祸的目光。但林凡的心境，已然不同。
白日的屈辱如同冰冷的刻刀，在他心底划下痕迹，却并未让他消沉，反而激发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冷静与专注。他像一头受伤的孤狼，在暗处默默舔舐伤口，磨砺爪牙。张逵那跋扈的嘴脸，以及其身上那并不算强大的灵力波动，被他反复剖析、记忆。
“炼气三层，《厚土诀》，灵力浑浊，根基不稳……”这些在藏经阁旁观得来的信息，此刻成了他评估威胁、寻找（理论上的）弱点的依据。他知道，正面对抗绝无胜算，但知己知彼，总能多一分保全自身的可能。
然而，理论终究是理论。他需要一些实实在在的、哪怕微不足道的自保手段。“清洁符”和“聚水符”在战斗中可以忽略不计。他想到了攻击符箓。
在藏经阁时，他曾多次看到外门弟子练习最基础的“火球术”。那是一个结构相对简单，被无数弟子验证过的入门级攻击法术，也有对应的符文形态被收录在《基础法术符解》的角落里，供弟子们参考理解法术原理，极少有人会真的去用它画符——效率太低，威力远不如直接施展法术。
但对林凡而言，这却是目前唯一可能接触到的、具有直接攻击性的符文。
夜深人静，净房杂役居住的大通铺里鼾声四起，空气中弥漫着汗臭与脚臭。林凡悄无声息地起身，像一道幽灵般溜出了屋子，来到了杂役区后方一个堆放废弃建材和烂木头的偏僻角落。这里白天都罕有人至，夜晚更是寂静得只能听到虫鸣。
月光被浓密的树荫切割得支离破碎，在地上投下斑驳陆离的光影。林凡借着这微弱的光线，找了块相对平整的石板，深吸了一口带着霉味和泥土气息的凉气。
他闭上眼睛，回忆着在藏经阁惊鸿一瞥记下的“火球术”符文。那符文比“清洁符”和“聚水符”要复杂数倍，线条更加扭曲，充满了爆裂和不安的气息。他不敢有丝毫大意，用指尖在冰冷的石板上，小心翼翼地临摹起来。
第一次，失败。线条中断，结构松散。
第二次，失败。比例失调，灵力节点（他根据理论推测的）错位。
第三次，第四次……
他完全沉浸在对符文结构的揣摩和复刻中，忘记了时间，忘记了对张逵的愤懑，只剩下对“力量”最原始的渴求和专注。汗水从他额角渗出，随即被被动清洁效果抹去，但他精神上的疲惫却在累积。这种精细的记忆复刻和精神专注，似乎比随手画生活符箓要耗费更多的心神。
也不知失败了多少次，直到月上中天，清辉稍亮。林凡感觉自己的精神力消耗巨大，头脑传来阵阵轻微的眩晕感，这是以前画“聚水符”都未曾有过的强烈感觉。
“最后一次……再不成今天就放弃了。”他甩了甩有些发胀的脑袋，再次凝聚精神。
这一次，他的手指仿佛福至心灵，划过石板的轨迹异常流畅，那些复杂的转折和节点衔接，如同早已演练过千百遍。一个完整、精准、甚至隐隐带着某种玄奥美感的“火球术”符文，赫然出现在石板之上！
就在符文完成的刹那——
异变陡生！
没有寻常火球术施展时那需要时间凝聚的、摇曳不定的橘红色火苗。
石板上的符文骤然亮起刺目欲盲的赤红色光芒！仿佛那不是符文，而是一块被烧红的烙铁！一股狂暴、灼热、充满毁灭气息的能量瞬间被引爆，疯狂抽取着周围空气中的某种力量（灵气？）。
下一刻，一颗只有拳头大小，却凝练到极致，呈现出深邃暗红色的火球，毫无征兆地悬浮在符文上方！它静静燃烧，没有声音，没有烟尘，但核心处那近乎白色的光芒和周围扭曲蒸腾的空气，无不昭示着其内部蕴含的恐怖能量！那散发出的高温，让几步之外的林凡都感到面部皮肤一阵灼痛！
这绝不是典籍中描述的、初学者施展的、脑袋大小、颜色橘红、飞行缓慢的“火球术”！
这玩意儿给他的感觉，更像是一颗……高度压缩的凝固汽油弹！或者是一发脱膛而出的炮弹！
林凡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糟了！！”
他脑海中只剩下这一个念头！这玩意的威力绝对超乎想象！一旦失控，别说这堆烂木头，恐怕小半个杂役区都要被惊动，甚至引发火灾！到时候，他根本没法解释！
强烈的求生欲压倒了一切震惊和恐惧！他几乎是本能地扑了上去，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一个想法：“熄灭它！快熄灭它！”
怎么熄灭？水？来不及！土？掩埋不住那恐怖的高温！
电光火石间，他福至心灵，想起了“清洁符”那涤荡一切、归于“无”的本质！
他不管不顾，伸出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的手指，以生平最快的速度，在那颗暗红色火球的下方、那个还在散发着余晖的“火球术”符文旁边，疯狂地刻画起来！
不是完整的“清洁符”，而是他情急之下，凭借直觉，将“清洁符”的核心道纹与“聚水符”的凝聚水汽之意强行糅合在一起，胡乱勾勒出的一个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的、四不像的复合符文！
笔画潦草，结构混乱，完全是绝望下的胡乱涂鸦！
然而，就在这胡乱涂鸦完成的瞬间——
那歪扭的符文上，竟然同时闪现出乳白色与水蓝色的微弱光华！两色光华交织，形成一层薄薄的、散发着清凉气息的光膜，如同一个脆弱的肥皂泡，轻轻向上飘起，包裹住了那颗暗红色的、即将爆发的火球！
“嗤——！”
一阵极其剧烈、如同烧红的铁块被投入冰水中的声响爆发出来！白色的水汽疯狂蒸腾，瞬间弥漫了整个角落，遮蔽了视线！
林凡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死死地盯着那片白雾。
几息之后，水汽缓缓散去。
原地，那颗恐怖的火球消失无踪，只留下石板上一片被高温灼烧出的焦黑痕迹，以及空气中残留的、浓郁的焦糊味和……水汽的湿润感。
成功了？那胡乱画的东西，竟然真的起效了？！
林凡双腿一软，差点瘫坐在地，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然后瞬间干爽）。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心脏狂跳得像是要从胸腔里蹦出来。
后怕！
前所未有的后怕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
他刚才，差点亲手制造了一场巨大的灾难！如果不是情急之下那莫名其妙的“复合符”起了作用，后果不堪设想！
他看着石板上那片焦黑，又看了看自己的手指，眼中充满了惊悸和茫然。
“火球术……怎么会变成这样？”他喃喃自语。
这威力，远远超出了典籍记载，超出了他的理解范畴！是因为这个世界的规则不同？还是因为……他的“无垢道体”和异变符法，对攻击类符箓有恐怖的加成？
他想起了“清洁符”的强效净化，“聚水符”的甘甜清冽……原来，这种强化，同样适用于攻击符箓！而且，其强化幅度，似乎更加惊人！
这根本不是“小火球”，这是“炎爆术”！甚至更强！
冷汗再次冒了出来。这能力，是一把双刃剑，而且是一把极其锋利、稍有不慎就会反噬自身的双刃剑！
他原本只是想弄个鞭炮防身，结果差点搞出个导弹来！
“不能再轻易尝试攻击符箓了……至少，在没有绝对把握和控制力之前，绝对不能！”林凡在心中对自己发出了最严厉的警告。这次是运气好，下次呢？
同时，他也对那误打误撞画出来的、能中和“变异火球”的复合符文产生了强烈的好奇。那是什么原理？清洁+聚水=灭火？似乎没那么简单。那种道纹的强行糅合，似乎触及到了某种更本质的东西？
但他现在不敢再深究了。今晚的惊吓已经足够。
他强撑着发软的身体，迅速清理现场。用泥土掩盖石板上的焦黑，将周围因为高温而烤干的杂草拨弄散乱，使其看起来更自然。直到确认看不出明显的异常，他才像虚脱了一般，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悄无声息地溜回了大通铺。
躺在冰冷的铺位上，听着周围熟悉的鼾声，林凡却毫无睡意。
脑海中反复回放着那暗红色火球凝聚的恐怖景象，以及那生死一线间的惊险。
力量……他渴望力量自保。但这突然展露出的、不受控制的破坏力，却让他感到了更深的恐惧。
前路，似乎更加迷雾重重。
他握紧了藏在草席下的那截树枝，冰凉的触感让他稍微冷静。
“还是要苟住……必须更小心，更谨慎……攻击符箓，暂时封存。先彻底掌握生活辅助类符箓，或许……应该尝试一下那本《基础法术符解》里提到的，‘庚金符’？据说只是让物体表面暂时变得坚固一些，应该……不会出太大问题吧？”
这个念头刚一升起，就被他强行压下。
“不，不行！稳妥起见，连‘庚金符’也暂时不能碰！谁知道它会不会变异成什么‘绝对防御壁垒’或者‘反伤刺甲’之类的东西？”
林凡打了个寒颤，彻底熄了短期内尝试任何攻击、防御类符箓的心思。
“还是先研究‘清风符’吧，那个据说只能产生微风，用来吹散灰尘或者降温，总不至于变异成‘龙卷风’吧……”
他怀着深深的忧虑和自我怀疑，在疲惫与后怕中，辗转反侧，直到天边泛起微光。
这一夜，林凡第一次直观地感受到了自身力量的可怕，也为自己的“苟道”，加上了更重的一道保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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