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 予 说出“到此为止”后的几天，阳 感觉自己像一台核心程序被病毒入侵的机器，所有逻辑模块都陷入了混乱和宕机。
他试图用理性分析自己的决定——家族期望、现实压力、付背后代表的资源与稳定未来……这些变量在数据模型中都指向“分手”是最优解。但每当他在课堂上看到 予 那刻意挺直却难掩脆弱的背影，看到她眼下无法掩饰的青黑，看到她偶尔失神望向窗外时空洞的眼神，他构建的所有逻辑链条就会瞬间崩断。
一种陌生的、尖锐的刺痛感，不受控制地在他胸腔里蔓延。那不是数据误差，不是系统紊乱，是一种他无法用公式定义，却真实存在的——心痛。
他见到了付。她确实如家人所说，美丽、优雅、谈吐得体，接受过最好的教育，与他门当户对。但和她相处，就像在解一道已知答案和固定解法的标准题，精准却乏味。他感受不到那种与 予 在一起时，思维碰撞的火花，感受不到那种心跳失控、系统仿佛要超载重启的鲜活与悸动。
他回想起 予 在琴房里，用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看着他，说：“我喜欢你，这不是假设，是定理。”
定理。
在他信奉的世界里，定理是颠扑不破的真理。
他开始重新审视自己的“数据模型”。他发现自己之前忽略了一个最关键的自变量——他自己的情感。他试图将这个变量量化为“愉悦度”、“契合度”，但最终发现，它无法被完全量化。它更像是一种引力，一种让他偏离原有冰冷轨道，却指向更广阔、更温暖星域的引力。
而 予，就是那个引力源。
分手后的第五天，阳在数学竞赛辅导课上，看到 予 因为精神不集中，被老师点名批评后，那强忍泪水的倔强模样。那一刻，他感觉自己心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彻底绷断了。
他意识到，放弃 予，选择那条看似“最优”的道路，他或许能获得世俗意义上的稳定和成功，但他可能会永远失去那种让他的世界变得鲜活的色彩，失去那个能让他心跳失序、思维燃烧的“唯一解”。
当天晚上，他给 予 发送了一条信息。不是通过常用的社交软件，而是通过一个极其隐蔽的、他们早期为了躲避“数字幽灵”而约定的、仅用于最高级别紧急联络的加密通道。信息只有两个字：
“楼顶。”
那是他们学校实验楼的楼顶，一个几乎无人踏足，可以俯瞰半个城市灯火的地方。
予收到这条信息时，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她不知道等待她的是什么，是更残忍的告别，还是……她不敢奢望的其他。她几乎是凭着本能，在晚自习下课后，绕开所有人，悄悄地走上了那片空旷的楼顶。
夜风微凉，吹拂着她单薄的校服。阳背对着她，站在栏杆边，望着楼下的车水马龙。听到脚步声，他转过身。
月光和远处的霓虹勾勒出他的轮廓，他的脸上没有了往日的淡漠或挣扎，只剩下一种沉淀后的平静和坚定。
“予。”他开口，声音在夜风中显得格外清晰。
予站在原地，没有靠近，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等待着他的审判。
“我犯了一个错误。”阳看着她，目光坦诚，“一个严重的逻辑错误。”
予的心提了起来。
“我错误地将外部约束条件设为了最高优先级，忽略了一个最重要的内部变量。”他一步步向她走近，直到两人只剩下一臂的距离，“这个变量，是你。”
予的呼吸一滞，眼眶瞬间就红了。
“我尝试将付纳入模型进行计算，”阳继续说道，语气是他惯有的分析式，但内容却让予的心跳越来越快，“她的各项参数确实符合‘最优解’的常规设定。但是，模型运行的结果，却无法输出‘满足’和‘期待’。”他停顿了一下，目光灼灼地看向予，“而只要将你的数据，哪怕只是你的名字输入模型，整个系统都会指向同一个结果——‘唯一且不可替代’。”
他的话语，依旧带着他独特的“阳式”风格，却比任何甜言蜜语都更让予动容。
“所以，”阳深吸一口气，做出了他人生中第一个，完全违背家族期望和世俗“最优解”的决定，语气斩钉截铁，“我推翻了之前的结论。那个决定是无效的。我们的‘定理’，依然成立。”
泪水终于忍不住从予的眼眶滑落，但这一次，不再是绝望的苦咸，而是失而复得的滚烫。她看着他，看着这个用他自己方式确认了心意的男孩，哽咽着问：“那……娃娃亲怎么办？你的家里……”
“那是我的问题，不是你的，也不是‘我们’的。”阳打断她，眼神里闪过一丝锐利，“我会处理。可能需要时间，可能需要策略。但在那之前……”
他伸出手，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水，动作有些笨拙，却无比温柔。
“我们偷偷在一起，好吗？”他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缱绻和坚定，“像地下工作者一样。不让肖伟发现，不让任何人发现。直到……我有足够的力量，可以光明正大地站在你身边。”
偷偷在一起。
这意味着更多的隐秘，更多的提心吊胆，却也意味着，他们选择了彼此，对抗着外界的重重压力。
予看着他那双在夜色中格外明亮的眼睛，那里有理性分析后的笃定，也有为她而生的孤勇。她用力地点了点头，泪水却流得更凶了，但嘴角扬起了这些天来的第一个，真心的、带着泪花的笑容。
“好。”她只回了一个字，却重若千钧。
阳也笑了，那是一个放松的、带着释然和无比满足的笑容。他轻轻将她拥入怀中。这是一个不同于以往的拥抱，不再带有实验性质的探究，而是充满了珍惜、承诺和无声的守护。
在空旷无人的楼顶，在漫天隐匿的星光下，两个年轻的身影紧紧相拥。他们像两颗被迫转入地下的恒星，无法在阳光下闪耀，却能在彼此的轨道里，感受到最真实、最炽热的温度和光芒。
他们的恋情，从这一刻起，转入了一个更加隐秘，却也更加坚定的阶段。前路依然布满荆棘，家族的压力、肖伟的虎视眈眈都未曾消失。但这一次，他们不再是孤军奋战。他们拥有了彼此，拥有了这份在黑暗中悄然滋长、却比阳光更灼热的“地下”同盟。
属于他们的《阳函数》，在经历了一次严峻的收敛性检验后，终于被证明在更复杂的定义域内，依然严格单调递增，并趋向于他们共同期待的正无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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