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这只是林晓雪的一面之词,还没有经过任何证实。”方振富不得不泼上一盆冷水,他必须让父母保持理智,“而且,您也知道林晓雪是什么人,她和振明的关系以及她之前和祖兵山、和赵卫国的纠葛。这件事非常复杂,也非常不堪。”
“我不管她是什么人!”刘昕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母性近乎偏执的激动,“只要她怀的是振明的孩子!那就是我们王家的血脉!是振明留在这世上唯一的根啊!”
话语末尾,已经带上了明显的哭腔,那哭声里,积压了太久太久的痛苦、委屈和对儿子无法割舍的思念。
“老刘你冷静点!”方秉忠低沉而严厉的声音响起,试图压制老伴失控的情绪,“振富说得对!事情还没弄清楚!那个女人的话能信几分?就算她说的是真的,这孩子是林晓雪生的,你让咱们家脸往哪搁?!”
“脸面?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跟我讲脸面?!”刘昕的情绪彻底崩溃了,对着电话,也对着身边的丈夫哭喊起来,“我儿子在牢里要待十几年了!他这辈子都快完了!他虽然名义上有个女儿,但是谁也知道那不是振明的,是你的儿子方振富和赵卫红的。现在好不容易王振明有了他自己的种!那是我的亲孙子啊!什么脸面,什么出身,我都不在乎!我在乎的是我们振明要有个后!在乎的是我们姓王的这一支不能就这么断了!”
她泣不成声,语无伦次,但那字字句句,都像锤子一样敲在电话这头方振富和方菊芳的心上,那是一个母亲最原始、最本能的呐喊,超越了道德,超越了理智,只关乎血脉的延续。
“妈,您别激动,小心身体。”方菊芳忍不住对着电话劝道,她的眼眶也湿润了。她能理解婆婆那种近乎绝望的期盼,那种在无边黑暗中抓住一根浮木的心情。
“菊芳,我的好媳妇!”刘昕像是找到了倾诉的对象,哭声更加悲切,“你告诉妈,那女人林晓雪,她现在怎么样?肚子里孩子还好吗?她有没有地方住?有没有人照顾她?她可不能出事啊!”
方秉忠在电话那头重重地叹了口气,那叹息声苍老而无力,仿佛瞬间又被抽走了几分精气神。他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充满了疲惫和一种认命般的妥协:“振富,你妈的话你也听到了。我知道这事难办,不光彩,让你和菊芳为难了。但如果那孩子真是振明的!”他停顿了一下,仿佛需要积蓄力量才能说出后面的话:“那就,那就让她住下吧。毕竟是振明可能唯一的骨肉了。我们能做事从来不伤阴鸷。至于以后你就走一步看一步吧。”
“爸,妈,我们明白了。”方振富沉声应道,心情复杂万分,“我们会安排林晓雪暂时住下,也会尽量照顾好她。等孩子生下来,再做进一步的打算。”
“好,好,辛苦你们了,振富,菊芳!”刘昕的声音带着如释重负的哭泣和满满的感激,仿佛儿子留下的这根独苗,已经成为了她活下去的全部希望。
挂断电话,方振富和方菊芳久久无言。窗外,夜色更浓了。他们知道,这个决定意味着什么。方家的屋檐下,将要庇护一个关系着太多恩怨情仇、出身复杂的孩子,而他们这个本就风雨飘摇的家庭,在生命的重量面前,尤其是在可能与已身血脉相连的生命面前,许多计较都显得渺小了。
当方菊芳和方振富亲自来到老宅,平静地告诉林晓雪“你可以安心住下,先把孩子平安生下来”时,林晓雪愣住了。她原本已经做好了被羞辱、被驱赶的准备,甚至想好了无数哀求的言辞。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呆呆地看着面色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力量的方振富,又看向眼神复杂却并无恶意的方菊芳,最后目光扫过一旁沉默不语、脸色依然苍白的赵卫红和神情关切的赵卫平。
没有预想中的斥责,没有冰冷的拒绝。这份出于对未出世生命的尊重、对方家血脉的珍视而给予的宽容,像一道强光,瞬间刺破了她心中积郁已久的阴霾和自暴自弃。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这一次,不再是表演,而是发自内心的、掺杂着无尽羞愧与澎湃感激的冲动。
“方局长!方大姐!”她泣不成声,额头抵着冰凉的地板,肩膀剧烈地颤抖,“谢谢你们,我林晓雪不是人,我以前做了太多错事。可你们还肯收留我,给我和肚子里孩子一条活路,我给你们磕头了!”她说着就要磕下去。
“快起来!”方菊芳和赵卫平连忙上前将她扶起。方菊芳看着她隆起的小腹,叹了口气,“过去的事现在追究无益。眼下最重要的是你和孩子都平安。既然决定留下就安下心来,别想太多。”
方振富也沉声道:“记住这次的教训就好。以后的路,想清楚了再走。”
这简短的几句话,像重锤敲在林晓雪心上,也像甘霖滋润了她干涸的心田。她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原来世界上真的存在一种力量,可以超越个人的恩怨好恶,如此宽厚,又如此有原则。她暗暗发誓,无论如何,她一定要报答这份天大的恩情。
日子似乎暂时平静下来。林晓雪收敛了所有过往的浮华与张扬,安心养胎,甚至主动帮忙做些力所能及的家务。赵卫红姐妹虽然与她之间仍有隔阂,但看在孩子和方家态度的份上,也维持着表面的平和。
一个月后。林晓雪收到了一笔数额不小的境外汇款。汇款人没有署名,但她心里清楚,这绝对是她过去那个混乱圈子里急于撇清关系的人寄来的“封口费”或“补偿”。若在以前,这笔钱她会毫不犹豫地拿去挥霍,购买奢侈品,维系她那虚假的繁华。但此刻,握着那张薄薄的银行卡,她感到的不是喜悦,而是沉甸甸的责任。
几天后的傍晚,林晓雪走到了赵家姐妹和方振富夫妻面前,眼神不再是过去的闪烁与讨好,而是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真和坚定。
“方局长,方大姐,卫红,卫平!”她环视众人,声音清晰,“我收到了一笔钱。这钱来路不算正,但干净没有后续麻烦。”她坦诚道,“我想用这笔钱,做点正经生意。”
众人都有些意外地看向她。
“我知道我以前不着调,没做过什么正经事。但我这次是认真的。”林晓雪语气诚恳,“我不能一直白吃白住,靠着大家的怜悯过日子。方局长一家对我们恩重如山,这份情我一辈子也还不清。但我不能什么都不做。我想赚钱不仅是为了我自己和孩子以后的生活,更是想尽我所能,回报这个家。”
她的话让在场的人都动容了。赵卫平看着她眼中闪烁的光芒,仿佛看到了当初在方家帮助下,一点点找回自己的那个她。
“你有什么想法?”方振富开口问道,语气平和,带着审视。
林晓雪似乎早有准备,她拿出一个简单的笔记本,上面是她这几天涂涂画画的构思。
“我观察了很久,也想了很久。我们几个女人,现在的情况,不适合做抛头露面、需要复杂人际关系的生意。但我们有我们的优势。”她顿了顿,条理清晰地分析道:
“第一,卫红以前是卫生局局长,对医疗系统、药品、健康产品的政策和流程非常熟悉,虽然现在不是局长了,但知识和人脉的底子还在,能帮我们规避很多风险,把握正确的方向。”
赵卫红微微一怔,没想到林晓雪会提到她,眼神有些复杂。
“第二,卫平是知名主持人出身,形象好,口才佳,对审美、对宣传推广有天生的敏感度和专业能力。这是我们现在最缺乏的。”
赵卫平点了点头,这确实是她的长处。
“第三,”林晓雪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脸上露出一丝自嘲又坚定的笑,“我虽然名声不好,但以前在那个圈子里,也算见识过一些所谓的高端消费和营销手段,知道那些有钱有闲的人关注什么,需要什么。而且,我现在这个样子,某种程度上,也是一种‘话题’和‘关注点’,虽然不光彩,但若能利用好,未必不能转化为吸引力。”
她的话大胆而直接,让众人都感到惊讶。她能如此坦然地面对自己的过去,并试图将其转化为资源,这份勇气和头脑,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那你具体想做什么?”方菊芳好奇地问。
“我想做一款产品。”林晓雪的眼睛亮了起来,“一款专门针对孕产妇和婴幼儿的、高品质的天然洗护和护肤品!”她开始详细阐述她的构想,语速加快,充满了热情:
“现在生活水平高了,妈妈们越来越重视自己和宝宝用的东西是否安全、天然。但市面上很多产品,要么价格虚高,要么成分存疑。我们有卫红把关成分和资质,确保绝对安全、有效;由卫平负责品牌形象塑造和宣传,讲述一个关于‘新生’、‘呵护’、‘第二次机会’的温暖故事,这和我们几个人的经历也隐隐契合,容易引起共鸣;前期,我们可以先通过可靠的渠道小规模生产,利用社群、线上平台进行精准营销,我负责研究客户心理和具体的销售策略。”
她甚至想到了名字:“品牌可以叫‘新生’或者‘慈晖’,寓意新的生命和母亲的光辉。包装要简洁、温暖、有质感……”
她滔滔不绝地说着,笔记本上画满了草图和市场分析。这一刻,她不再是那个依附权贵、虚浮空洞的林晓雪,而是一个充满了创业激情和商业头脑的女人。她的构想并非异想天开,而是结合了在场几个人的实际能力和资源,找准了一个精准的市场切入点。
客厅里一片安静,所有人都被林晓雪这脱胎换骨般的表现和缜密的思路震撼了。方振富看着眼前这个眼神熠熠生辉的女人心中感慨万千。或许绝境真的能逼出一个人骨子里隐藏的潜能。
赵卫红看着林晓雪,第一次没有带着厌恶和排斥,而是陷入了沉思。她不得不承认,这个提议,让她那颗沉寂已久、充满无力感的心,似乎也看到了一丝重新证明自身价值的光芒。
赵卫平更是感到一种久违的兴奋,那是对重新投入事业、发挥所长的渴望。
方菊芳看着这一幕,眼中流露出欣慰。她轻轻碰了碰丈夫的手,低声道:“或许这真的是一条路。对她们,对我们这个家,都是一次新生!”
方振富缓缓点了点头,目光扫过眼前这四个命运多舛、却在此刻因为一个大胆的商业构想而隐隐凝聚在一起的女人。他知道,这条路绝不会平坦,但这份从绝望中萌生出的、试图自力更生并回报恩情的决心,本身就已经是一种了不起的涅盘。
“想法不错。”他终于开口,给出了肯定的评价,“但具体细节,还需要非常严谨的规划和市场调研。第一步,是确保产品和资质的绝对安全。卫红,这方面你要多费心。”
喜欢一门十三局请大家收藏:(m.motanshuwu.com)一门十三局墨坛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