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头蜷缩在床榻深处,仿佛这样就能抵御那从梦境深处蔓延而来的刺骨寒意。诛仙柱下鲜血的粘腻感、天雷劈下时灵魂的战栗、还有白子画那双冰封万载般的眼眸……一切的一切,都真实得让她浑身发冷。她大口呼吸,试图驱散胸腔里那股窒闷的绝望,可每一次吸气,都像是吸入了冰冷的铁锈味。
就在这时,一阵极轻微、却异常清晰的脚步声,自门外廊下响起。
嗒…嗒…
脚步声沉稳、规律,不疾不徐,由远及近,最终停在了她的房门外。
骨头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连呼吸都下意识地屏住。这个脚步声,她太熟悉了。是白子画。
他来做什么?
梦魇中他那冷酷无情的面容与眼前这扇薄薄的门板重叠,让她心脏狂跳,一股混杂着恐惧、愤怒和难以言喻的酸楚直冲头顶。是来确认“刑罚”的结果吗?还是像梦中那样,冷漠地注视着她的痛苦?
她猛地攥紧了身下的被褥,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体内那股不受控的灵力因她剧烈的情绪波动而隐隐躁动,空气中有细微的冰晶无声凝结。
门外的身影,只是静静地站着。没有敲门,没有出声,甚至没有泄露出一丝一毫的气息,若非那脚步声,骨头几乎要以为门外空无一物。
时间,在死寂中缓慢流淌。每一息都变得无比漫长。
骨头维持着僵硬的姿势,竖着耳朵,捕捉着门外任何一丝动静。然而,除了夜风吹过绝情殿外桃花林的沙沙声,再无其他。白子画就像化作了门廊下的一根石柱,沉默地伫立着。
这种沉默,比直接的质问或解释,更让她心慌意乱。
他到底想干什么?
难道……是因为她昨晚那失态的样子?还是他察觉到了她梦中那撕心裂肺的呐喊?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骨头紧绷的神经几乎要断裂时,门外,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那叹息极轻,极淡,仿佛只是夜风拂过檐角的错觉。却像一根无形的细针,猝不及防地刺破了骨头强筑的心防。那叹息里,没有梦中的冰冷,没有平日的清寂,只有一种……沉重到无法负荷的疲惫,与一种深不见底的……悲凉。
紧接着,一阵极细微的灵力波动传来。那灵力纯净而温和,如同月华流淌,悄无声息地弥漫开来,形成一个无形的、柔和的结界,将她所在的房间轻轻笼罩。
这结界没有任何攻击性或禁锢感,相反,它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轻柔地抚平她体内因梦魇和惊惧而躁动的灵力,也将外界一切的嘈杂与寒意隔绝在外。房间里那令人窒息的冰冷,似乎被这温和的灵力驱散了几分。
骨头愣住了。
这和她预想的任何一种情况都不同。没有兴师问罪,没有冰冷注视,只有这沉默的陪伴,和这……无声的守护。
他是在……为她守夜?
因为这个荒谬的念头,骨头的心跳漏了一拍。梦魇带来的尖锐恨意与恐惧,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温柔的举动撬开了一道细微的裂缝。
她不由自主地回想起这段时间的点点滴滴。他笨拙地学习做桃花羹,在她遇险时毫不犹豫地挡在她身前,在她醉酒后小心地将她抱回房间,还有昨晚,他握着她的手腕,眼中那无法伪装的痛苦……
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
是诛仙柱上那个冷酷无情的执刑者?还是此刻门外这个,用最笨拙的方式,默默守护着她的男人?
两种截然不同的形象在她脑中激烈交战,让她头痛欲裂,心乱如麻。
或许是被这结界安抚,或许是折腾了一夜真的精疲力尽,骨头的意识开始模糊。在即将沉入睡眠的边缘,她仿佛又听到了一声极低的、近乎呓语的声音,隔着门板,模糊地传来。
“……别怕。”
那声音轻得像是幻觉,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沙哑和……恳求。
别怕?
怕什么?怕那场梦?还是怕……他?
骨头最终没能抵抗住身心的极度疲惫,意识沉入了黑暗。但这一次,没有再出现可怖的梦魇。只有一片温暖的、被柔和灵力包裹着的宁静。门外那沉默的存在,像一座沉默的山,莫名地让她感到一丝……安心。
门外廊下,白子画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合上了眼。
他如何能察觉不到房间内她那剧烈波动的情绪和灵流?那源于梦魇的惊悸与恐惧,如同实质的针刺,一下下扎在他的心上。他知道,她定是梦到了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往,梦到了……他对她犯下的罪。
当她那声压抑的、充满绝望的抽气声传入他耳中时,他几乎要控制不住推门而入的冲动。他想告诉她,那都是假的,都过去了……可话到嘴边,却只剩下无尽的苦涩。
过去了?真的过去了吗?那刻在她灵魂深处的伤疤,那萦绕在他每一个夜晚的悔恨,何曾过去?
他只能站在这里,用这种最愚蠢、最无力的方式,守着她。他甚至不敢让她知道自己在门外,怕加剧她的恐惧,怕看到她眼中可能再次浮现的、如同昨晚那般陌生的恨意。
布下安神的结界,已是他能做的、最越距的事情。那声情不自禁的“别怕”,与其说是对她说,不如说是对他自己说的。别怕,白子画,她还在,她还好好的活着……这就够了。
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孤寂地投在冰冷的地面上。长留上仙,六界至尊,此刻却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只敢守在门外,祈求着屋内人的一丝安宁。
一夜无话,唯有清风明月,见证着这场无声的告白与忏悔。
翌日清晨,阳光透过窗棂,洒在骨头脸上,带来融融暖意。
她睁开眼,有一瞬间的恍惚。昨夜的惊心动魄和心潮起伏,仿佛只是一场模糊的梦。但身体残留的疲惫和心口那隐隐的闷痛,又在提醒她一切的真实。
她下意识地望向房门。
门外,静悄悄的。
她迟疑了一下,掀开被子,赤着脚,轻轻走到门边。手放在门栓上,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缓缓拉开了房门。
门外,空无一人。只有清晨洁净的空气,和廊下被风吹落的几片桃花瓣。
仿佛昨夜那沉默的守护、那声模糊的“别怕”,都只是她惊魂未定下的错觉。
骨头倚着门框,怔怔地出神。心中五味杂陈,说不清是松了口气,还是……一丝难以言喻的失落。
她低头,看着廊下干净的地板,那里,似乎还残留着某人站立一夜的痕迹。
“尊上。”她低声自语,眼神复杂,“你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
(第二十一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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