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津门水隐
第三部：润物无声
第13章：《水脉疏通》
（起）
那缕携带着山河社稷图意志的心神，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触及租界深处那神秘汇聚点的刹那，并未遇到预想中的坚固壁垒或凶猛反击，反而像是撞入了一片粘稠、冰冷、近乎停滞的……“虚无”。
没有具体的形态，没有清晰的声音，只有一种庞大到令人窒息的“沉寂”感。那是一种吞噬一切光线、声音、乃至灵机的绝对幽暗，仿佛一个沉睡的、以整个津门租界区为温床的庞大意志，尚未完全苏醒，仅仅是无意识散发出的气息，便已如此令人心悸。
在这片沉寂的“虚无”中心，方圆“看”到了一个模糊的、不断扭曲变化的符号轮廓。那符号非道非佛，亦非日本阴阳术的常见式样，反而透着一种更为古老、更为原始的意味，隐隐与他在长白山养尸地发现的太平道变体符印有几分神似，却又更加复杂、更加……黑暗。它像是一个活着的、缓慢搏动的“心脏”，正以一种极其缓慢而稳定的节奏，汲取着来自被压制水眼处渗透过来的、那些被污染和异化的水灵之气，以及更广阔的、源自这片土地深处的某种……“困顿”与“哀伤”之气。
它在汲取这片土地的痛苦与失衡！
就在方圆试图看得更清楚时，那沉寂的“虚无”似乎微微波动了一下，仿佛沉睡的巨兽在梦中翻了个身。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冰冷、死寂与极致贪婪的意念扫过，让方圆那缕心神如坠冰窟，几乎要瞬间冻结、崩碎！
他不敢再有丝毫停留，猛地将那缕心神收回！
“噗——”
方圆身体剧震，一口鲜血涌上喉头，又被他强行咽下。脸色由苍白转为一种不健康的潮红，眼前阵阵发黑。仅仅是窥探那汇聚点的一丝气息，竟让他遭受了比引导天地之力更甚的反噬！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与太平道有何关联？九条英机培育此物，目的究竟为何？
疑问如同冰水，浇遍全身。
（承）
然而，此刻已不容他细想。水眼虽已疏通，但修复引发的余波尚未完全平息。他强压住翻腾的气血和识海的刺痛，再次将注意力放回对校园“内循环”网络的掌控上。
随着水眼恢复流转，一股清新、充沛的灵机顺着地脉反哺而回。方圆引导着这股新生的力量，如同最精密的织工，温柔地抚平因之前力量冲击而略显动荡的地气，加固着那几处作为杠杆支点的节点，并将青铜水剑与土性残石中残留的灵韵缓缓导出，融入大地，彻底抹去所有人为干预的痕迹。
做完这一切，他几乎虚脱，后背完全被冷汗和雨水浸透，靠在冰凉的柱子上，大口喘息着。怀中的山河社稷图虚影也光芒黯淡，似乎消耗巨大。
窗外，暴雨的势头开始减弱，雷霆的怒吼也渐渐远去，只剩下淅淅沥沥的雨声，洗刷着劫后重生的大地。
在他的灵觉感知中，海河水眼处那温和而稳定的蓝色光晕正规律地脉动着，如同健康的心脏，将纯净的水灵之气输送到四面八方。租界区上空那原本令人压抑的滞涩与污浊感已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雨后初霁般的清新与通畅。
那些洋楼里的“癔症”，从根源上被拔除了。
（转）
天色将明未明，雨已几乎停歇，只有屋檐还在滴答着残留的雨水。校园依旧沉睡在黎明前的静谧中。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而略显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这份宁静。
方圆心中一凛，勉力站直身体，只见陈青鸾打着手电筒，快步穿过湿漉漉的庭院，径直朝他走来。她头发和肩头都被雨水打湿了些，脸色严肃，眼神锐利如鹰，紧紧盯着方圆，仿佛要从他脸上找出什么破绽。
“方老师，”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急切，甚至忘了用敬语，“你一直在这里？”
“是，”方圆声音有些沙哑，脸上适当地露出疲惫与困惑，“雨势太大，雷声骇人，在此暂避。陈老师这是……？”
陈青鸾没有回答，目光如探照灯般扫过方圆周身，又看了看他脚边那柄重新用布包裹好的青铜水剑，以及他苍白得异乎寻常的脸色和额角未干的汗迹。
“刚才雷雨最盛时，”她一字一顿地说道，目光紧锁方圆双眼，“我似乎在图书馆窗口，看到你这边的方向……有光闪过，不只是闪电。而且，我感觉到……地面，好像轻微震动了一下。”她的直觉和观察力，远超常人。
方圆心中微沉，面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与后怕：“光？震动？陈老师怕是看错了吧？方才雷电交加，晃得人眼花，我也被那炸雷震得心慌，或许是错觉？我在此处，除了风雨雷电，并未见到任何异常。”他矢口否认，语气诚恳，带着劫后余生般的余悸。
陈青鸾死死盯着他，似乎想从他眼中找出一丝撒谎的痕迹。方圆的掩饰几乎完美，但那过于疲惫的脸色和沙哑的声音，依旧让她无法完全信服。
“是吗？”她语气莫测，“但愿如此。只是这场雷雨，实在有些……不同寻常。”她意有所指，最后深深看了方圆一眼，仿佛要将他的模样刻在心里，这才转身，带着满腹无法证实的猜疑，踩着积水，快步离去。
（合）
望着陈青鸾消失在晨雾与未散雨幕中的背影，方圆缓缓松了口气，身体晃了晃，不得不再次扶住柱子才站稳。
他知道，陈青鸾这一关，只是暂时瞒过。这个秉持科学精神的女子，拥有着可怕的直觉和洞察力，她就像一颗埋在身边的不稳定棋子，未来的麻烦恐怕不会少。
东方天际，泛起了一丝鱼肚白。雨彻底停了，空气中弥漫着泥土与草木的清新气息。海河方向，水汽氤氲，在初升朝阳的映照下，隐隐泛起金色的波光，一派宁静祥和。
无人知晓，昨夜此地经历了一场怎样无声的巨变。癔症将成过去，水脉已然疏通。
方圆弯腰，拾起地上那柄青铜水剑，紧紧握住。剑身传来一丝微弱的清凉，稍稍安抚着他过度消耗后灼痛的经脉。
他抬头，目光越过校园，再次投向租界的方向，眼神深邃而冰冷。
水眼之患虽除，但那隐藏在租界深处的、汲取土地痛苦的“虚无”之物，如同一个巨大的阴影，笼罩在他的心头。
那，才是真正的心腹大患。
(本章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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