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白山尸觞
第二部：山灵之怒
第13章：《魂啸》
（起）
灰黑色的光芒如同拥有生命的活物，自那悬浮的符印残片中汹涌而出，不再是之前被方圆引导时的温顺，而是充满了桀骜、狂乱与一种近乎悲壮的古老苍茫。这光芒并不耀眼，却仿佛能吞噬光线，扭曲感知，在其笼罩之下，祭坛周围的空间都变得不稳定起来，光线晦暗，声音失真。
首当其冲的九条英机，脸上那掌控一切的优雅笑容瞬间凝固。他手中铜镜发出的灰色光柱与这灰黑光芒稍一接触，便如同冰雪遇沸油，发出“滋滋”的侵蚀声，竟被逼得节节后退！他闷哼一声，眼中首次露出了难以置信的震惊：“这……这不是普通的遗物！这是……‘大贤良师’的本源道痕？！怎么可能还如此活跃？！”
他口中的“大贤良师”，正是太平道主张角！
与此同时，那洞中的古老邪物似乎也受到了这同源却更加“正统”、更加“霸道”的气息刺激，发出了既忌惮又贪婪的混乱嘶吼，探出的触手在空中焦躁地舞动，一时竟不敢轻易靠近这灰黑光芒的范围。
而处于风暴中心的方圆，此刻却对外界的剧变近乎无知无觉。
他的识海，已被另一场更加凶险的风暴彻底淹没。
（承）
那不是简单的记忆画面，而是情感的洪流，是信念的崩塌，是无数信徒临死前的祈祷与诅咒，是兵败如山倒时的绝望与不甘，是烈火焚身时的极致痛苦……属于张角的一切，如同无数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印在他的灵魂之上！
他“看”到无尽的流民，面黄肌瘦，眼中却燃烧着狂热的火焰，跟随着那个手持九节杖、身形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身影，高喊着“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他“感”到汇聚亿万生民愿力时的磅礴与激昂，仿佛举手投足便可改天换地！
他“尝”到祈雨失败、法术反噬时喉头涌上的腥甜，以及面对朝廷铁骑碾压而来时，那深入骨髓的无力与冰冷！
他“听”到兵败身死那一刻，万千信徒信念崩塌发出的、足以撕裂魂魄的无声尖啸！
“为何……苍天不仁……”
“为何……黄天不立……”
“吾道……错否……”
无数个充满执念与拷问的念头，如同毒蛇般钻入方圆的心神，疯狂地冲击着他自幼被师父灌输的“灵脉守恒”、“静默守护”的理念。一种颠覆一切、重塑乾坤的疯狂诱惑，伴随着那磅礴却走向毁灭的力量，在他心底滋生。
他的眼神时而迷茫，时而狂乱，时而痛苦，周身气息变得极其不稳定，温和儒雅的外表下，那属于张角的偏执与激进仿佛随时要破壳而出！怀中的山河社稷图虚影剧烈震颤，似乎在与这外来的、充满毁灭性的意志进行着艰难的对抗。
“方先生！”石坚看到方圆状若癫狂、气息紊乱的样子，焦急万分，想要靠近，却被那逸散的灰黑光芒逼退，那光芒对他这种秉承自然之道的守山人有着本能的排斥。
陈青鸾在远处也看出了方圆的异常，她虽不明就里，但直觉感到此刻的方圆极其危险。
（转）
“呵……原来如此……”九条英机从最初的震惊中恢复过来，他仔细感应着那灰黑光芒的性质与方圆的状态，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与更加浓厚的兴趣，“并非完整的传承，而是残魂道痕的苏醒与反噬……妙极！这才是最有价值的‘样本’！”
他不再试图强行压制或夺取那符印，而是改变了策略。他双手印诀一变，口中咒语转为一种空灵、诱导的腔调，那面铜镜散发的光芒也变得柔和起来，如同水波，轻轻“抚摸”着那躁动的灰黑光芒，试图与之共鸣，引导其中混乱的意志。
“大贤良师……您的道，并未终结……您看，这污浊的世道，何尝改变？您未竟的事业，需要继承……”九条英机的声音带着奇异的魔力，穿透光芒，直接作用于方圆混乱的心神，“与我合作吧，唤醒您真正的力量，让‘黄天’的旗帜，再次席卷这片大地……”
他的话语，如同魔鬼的低语，精准地撩拨着张角记忆中最深的执念！
方圆身体剧震，眼中的狂乱之色更盛，周身的灰黑光芒随之暴涨，甚至隐隐压过了山河社稷图散发的清光！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不似人声的低吼，握着青铜水剑的手青筋暴起，剑身嗡鸣，仿佛下一刻就要挥向曾经的“盟友”。
“不好！他在被那东洋人蛊惑！”石坚虽听不懂九条英机的咒语，却能感觉到方圆的状态正在滑向不可控的深渊，心急如焚。
就在这危急关头，一直盘旋在空中、被灰黑光芒逼得无法靠近的青鹰，发出了第三声穿云裂石的唳鸣！这一次，它的声音不再是警告或战意，而是充满了某种古老、苍凉、仿佛源自这片白山黑水本身灵魂的——悲悯与呼唤！
随着这声鹰唳，周遭的山林似乎与之呼应，无形的、浩瀚而纯净的自然意志，如同母亲的怀抱，温柔却坚定地包裹向被灰黑光芒笼罩的方圆。
（合）
那源自山川大地的自然意志，与张角记忆中那企图以人力强行逆天、最终导致生灵涂炭的狂暴愿力，形成了最本质的冲突！
一方是包容、生养、循环的宁静。
一方是颠覆、毁灭、重铸的疯狂。
两种截然不同的意念在方圆的识海中激烈碰撞、撕扯！
“呃啊啊啊——！”
方圆抱头发出一声痛苦的长啸，七窍之中竟隐隐有血丝渗出！他的身体在两种力量的拉扯下剧烈颤抖，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崩碎。
悬浮的符印残片光芒明灭不定，时而灰黑之气大盛，时而又被一丝微弱的清光压制。
九条英机眉头微皱，显然没料到这片土地的自然灵性会如此强烈地干预。他加紧催动咒语，铜镜幽光更盛。
洞中的邪物也趁此机会，蠢蠢欲动，一条触手悄无声息地绕过光芒纠缠的中心，如同毒蛇般，猛地卷向看似毫无防备的方圆！
内有识海崩塌之危，外有邪物致命一击！
而九条英机，依旧冷眼旁观，等待着渔翁得利的那一刻。
方圆的意识在无尽的痛苦与混乱中沉浮，仿佛看到了师父玄苦老僧那平静无波的眼神，又仿佛看到了张角在烈焰中回头，那复杂难言的一瞥……
在这生死一线的极限压迫下，他破碎的心神深处，一个微弱却无比坚定的意念，如同风暴中最后一座灯塔，骤然亮起——
“我……是……方圆！”
(本章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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