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骁的话音落下，指挥室里本就凝重的空气又往下沉了沉。
林怀安捏着引路盘的手指收紧，圆盘边缘硌着掌心。
他看向李骁，对方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眼底下压着一点晦暗的光。距离指挥室不到五十米，这个距离太近了，近得让人后背发毛。
“走。”李骁没多话，从腰间枪套里抽出一把造型紧凑的手枪，检查弹匣，上膛，动作熟练得像是呼吸。
他朝门口扬了扬下巴，又点了两个穿着黑色作战服的人：“老张，小王，一起。其他人保持警戒，通讯频道三，有异常立刻报告。”
被点到名的两人迅速出列，同样拔枪上膛。
老张是个四十岁上下的汉子，脸上有道疤从眉骨划到嘴角，沉默寡言。
小王年轻些，脸色紧绷，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林怀安把引路盘塞回怀里贴身放好，布料隔不断那点持续散发的暖意，还有混乱噪音带来的隐约头痛。
归序的光晕贴在他肩后，幽蓝的光芒比平时收敛，像蓄势待发的某种生物。
五个人离开指挥室，拐进灯光惨白的走廊。
应急灯照亮有限的范围，更远处沉在阴影里，空气里飘着灰尘和淡淡的焦糊味，是刚才震动时某些电路短路的痕迹。
李骁走在最前面，脚步放得很轻，但速度不慢。
老张和小王一左一右落后半步，枪口微微压低，手指虚搭在扳机护圈外。
林怀安走在中间，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有点快，胸口印记持续散发着低度的灼烫，像贴着块温热的膏药。不算剧烈，但存在感鲜明。
引路盘在怀里微微震动，像在持续不断地感应着什么。
林怀安集中精神去捕捉那四个次级锚点的位置。
代表最近那个锚点的光点在意识地图上稳定地亮着，就在前方走廊右侧，距离大约三十米。
走廊两侧是一扇扇紧闭的门，门上贴着房间用途的标签：设备间三、备用电源室、档案存储七。
大部分门都锁着，只有个别虚掩着，里面黑漆漆的。
又走了十几米，李骁抬手握拳，队伍停下。
他侧耳听了听，走廊里只有他们自己压抑的呼吸声和远处隐约传来的警报鸣响。
他指了指右前方一扇灰色的金属门，门上标签写着“杂物存储九”。
那个锚点的位置，就在这扇门后。
李骁打了个手势，老张和小王立刻左右分开，贴到门两侧墙壁。
李骁自己站到门正前方，枪口抬起，对准门锁位置。
他朝林怀安看了一眼，用口型无声地问：“里面？”
林怀安点头，手指在胸前按了按，引路盘的震动更明显了，那个光点几乎要跳出意识地图。
李骁深吸一口气，猛地抬脚踹向门锁旁边的位置。
砰一声闷响，门板震动，但没开。
老张几乎同时上前，从腰后抽出个小型破门器卡在门缝处，用力一撬。
金属扭曲的刺耳声音里，门锁崩开，门向内弹开一道缝隙。
没有预想中的攻击。
门后是一片黑暗，还有一股陈旧灰尘和霉味混合的气味飘出来。
李骁用枪口顶开门，侧身闪进去，战术手电的光柱刺破黑暗。
老张和小王紧随而入。
林怀安在门口顿了顿，归序的光晕飘到他身前，幽蓝光芒照亮门口一小片区域。他跟着走进去。
房间不大，二十平米左右，堆满了淘汰的旧家具和破损的仪器箱。
手电光柱扫过蒙尘的办公桌、瘸腿的椅子、屏幕碎裂的显示器，还有几个鼓鼓囊囊的黑色垃圾袋。
空气不流通，灰尘在手电光里飞舞。
“分散检查，注意任何异常物品，别用手直接碰。”李骁低声道，手电光仔细扫过每一处角落。
林怀安站在房间中央，闭上眼睛。
引路盘的感应变得无比清晰，那个锚点就在正前方，距离不到五米。
他睁开眼，看向那个方向。
那里堆着几个摞起来的纸箱，纸箱表面印着模糊的字迹，看不清内容。纸箱上方，墙角的位置，有个东西。
那是一个巴掌大小的黑色物件，形状不规则，表面粗糙，像是用某种焦油似的物质捏合而成。
它贴在墙角，边缘微微蠕动，像有生命一样。
仔细看，能看见它表面有极其细密的纹路，纹路深处泛着暗红色的微光，光芒随着某种节奏明暗变化，像在呼吸。
林怀安胸口印记的灼烫感加重了一度。
“找到了。”他出声，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突兀。
三束手电光同时聚焦过去。李骁眯起眼睛，枪口微微调整方向，对准那个黑色物件。
“这是什么鬼东西。”
“锚点。”
林怀安走上前，在距离那东西两米左右停下。离得近了，能闻到一股淡淡的腥甜气味，像铁锈混合了腐烂的花。
黑色物质蠕动得更明显了，暗红光芒的明暗节奏加快，仿佛察觉到他们的靠近。
归序的光晕飘到林怀安身前，幽蓝光芒与暗红光芒无声对峙。
林怀安感觉到归序传递来的意念，混杂着警惕和一丝厌恶。
祂不喜欢这东西。
“能处理掉吗？”李骁问。
林怀安不确定。
引路盘只能感应定位，没有显示处理方法。
他试着集中精神，向那个黑色锚点探出一丝意念。
触到的瞬间，一股冰冷粘稠的恶意顺着意念反涌回来，夹杂着破碎的尖叫和嘶吼的碎片。
他闷哼一声，后退半步，太阳穴针扎似的疼。
“不行，有精神防护，或者反击机制。”他甩了甩头，把那些噪音碎片驱逐出去。
李骁脸色更沉。
“小王，记录它的能量特征和外观。老张，准备隔离箱。”
小王从背包里掏出个巴掌大的扫描仪，对准黑色锚点按下按钮。
扫描仪发出轻微的滴滴声，屏幕上的数据飞快滚动。
老张则从另一个背包里拿出个银白色的金属箱，箱子内壁是柔软的灰色缓冲材料。
就在小王扫描完毕，老张打开隔离箱盖子的瞬间，那个黑色锚点突然剧烈蠕动起来。
它表面的暗红光芒暴涨，细密纹路像血管一样凸起。
整个物件从墙角脱落，啪嗒一声掉在地上，然后像融化的沥青一样迅速摊开，变成一滩不断扩散的黑色粘液。
粘液边缘伸出无数细丝，细丝顶端睁开一只只米粒大小的红色眼睛，齐刷刷转向林怀安的方向。
“后退！”李骁低吼，枪口喷出火光。
子弹打在黑色粘液上，溅起几滴黑水，但粘液扩散的速度只是略微一顿。
细丝上的红眼同时眨动，一股无形的精神冲击波扩散开来。
林怀安感觉脑袋像被重锤砸了一下，眼前发黑，耳朵里嗡鸣一片。
胸口印记瞬间变得滚烫，灼痛感让他差点叫出声。
他咬紧牙关，本能地举起引路盘挡在身前。
引路盘银纹亮起，柔和的光芒形成一层薄薄的光膜。
精神冲击撞在光膜上，漾开一圈圈涟漪，大部分被抵消，但残余的力道还是让林怀安踉跄着又退了一步。
老张和小王也受到冲击，小王手里的扫描仪脱手飞出，老张则闷哼一声，捂住额头，手指缝里渗出鲜血。
只有李骁似乎受影响较小，他脸色发白，但动作不停，连续扣动扳机，子弹精准地点射在粘液中心区域。
子弹的效果有限，粘液已经扩散到直径一米左右，细丝舞动，红眼闪烁，第二波精神冲击正在酝酿。
归序的光晕在这时动了。
幽蓝光芒骤然收缩，凝聚成一道纤细的光束，像一柄发光的匕首，笔直刺入黑色粘液的中心。
粘液剧烈翻腾，发出一种令人牙酸的尖啸，细丝上的红眼疯狂眨动，然后一只接一只爆开，溅出暗红色的脓液。
光束在粘液内部搅动，幽蓝与暗红两色光芒激烈对抗。
几秒钟后，粘液的扩散停止了，翻腾的幅度减弱，最后彻底僵住，变成一滩散发着恶臭的黑色胶状物。
细丝软塌塌地垂落，红眼全部熄灭。
归序的光束收回，重新散成光晕形态，但光芒明显暗淡了许多，边缘有些涣散。
祂飘回林怀安肩头，传递来一阵疲惫的意念。
林怀安松了口气，胸口印记的灼烫感缓缓减退。他看向地上那滩东西，腥甜味混着焦糊味，更加难闻。
“解决了？”李骁枪口仍指着那滩东西，谨慎地没有靠近。
“暂时。”林怀安抹了把额头的冷汗，“这东西和冢的能量同源，但更杂乱。像是强行催生出来的劣质品。”
小王捡回扫描仪，屏幕已经黑了，他试着按了几下，没反应。
“坏了，刚才的冲击烧了电路。”
老张额头还在流血，他从急救包里抽出纱布按住伤口，声音嘶哑：“这东西是故意放在这里的，锚定位置，放大仓库那边的扭曲。”
李骁收起枪，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
“调虎离山，外加内部破坏。蛛网对第七区的渗透比我们想的深。”
他看了眼通讯器，屏幕上跳出几条新消息。他快速浏览，眉头拧紧。
“周毅那边有发现，仓库区的扭曲有变化。我们过去。”
离开杂物间前，李骁让老张用隔离箱小心收起那滩黑色残留物，准备带回研究室分析。
小王留下处理额头的伤，顺便通知技术组来清理房间。
林怀安跟着李骁快步返回指挥室。
阿雅还在和技术组一起分析数据，见他们回来，抬头投来询问的眼神。
林怀安微微摇头，示意等会儿再说。
李骁走到控制台前，调出周毅传回的实时画面。
画面有些抖动，视角是仰角，对准三号仓库的屋顶。
那层暗红色的薄膜还在，但薄膜表面不再平静，而是像沸水一样不断鼓起气泡，气泡破裂时喷出细密的暗红色雾气。
雾气飘散在空气中，所过之处，连监控画面都染上一层淡淡的血色滤镜。
“周毅，汇报情况。”李骁对着通讯器说。
滋滋的电流干扰声后，传来周毅的声音，背景里有呼啸的风声和某种低沉的、持续不断的嗡鸣。
“李头，薄膜在释放某种气溶胶状物质，成分不明，有轻微精神干扰效果，靠近会头晕。薄膜本身的物理强度很高，试过用切割工具，只能在表面留下浅痕，而且伤口会快速愈合。另外……”他顿了顿，“薄膜内部有东西在动，体积很大，轮廓不规则，看不清楚是什么。”
“尝试用能量武器。”李骁命令。
“试过了，低功率激光被吸收，高功率的会引发薄膜剧烈反应，有次生能量爆发风险。我们暂时后撤到五十米外观察。”
李骁手指敲着控制台边缘，盯着画面上那些不断鼓胀破裂的气泡。
“维持观察，不要靠近。等技术组分析出雾气成分再说。”
他转向阿雅和技术组。
“分析进度？”
一个戴眼镜的技术员推了推镜框，语速很快：“雾气样本初步分析显示，含有高浓度的负面情感残留碎片，主要是恐惧和绝望，还有少量愤怒。
“这些情感碎片被某种载体物质包裹，形成稳定气溶胶，吸入或皮肤接触会导致情绪低落、注意力涣散，长时间暴露可能引发幻觉或短暂意识混乱。
“薄膜本身的能量特征……和刚才林怀安定位到的锚点有高度相似性，但更庞大，更复杂。”
“也就是说，仓库那边是个放大加强版的锚点？”李骁问。
“可以这么理解。而且这个‘放大锚点’正在主动释放干扰物质，目的可能是制造混乱，或者……拖延时间。”
李骁沉默了几秒，突然问：“如果现在强行突破薄膜，进入仓库内部，会怎样？”
技术员愣了一下，和其他人对视一眼，犹豫道：“不确定。薄膜的能量读数很高，强行突破可能会引发不可控的能量释放，甚至可能提前触发内部可能存在的副本机制。风险极大。”
“如果不管它呢？让它继续扩散？”
“薄膜扩散速度在减慢，但释放的雾气范围在扩大。目前覆盖半径约一百米，还在缓慢增长。
“雾气浓度达到一定程度后，可能会对区内非战斗人员造成实质影响。而且……我们不确定薄膜内部的东西最后会不会破壳而出。”
两难的选择。
强攻风险未知，放任则隐患扩大。
林怀安盯着监控画面，怀里引路盘的震动一直没有停歇，反而随着时间推移，震感越来越清晰。
他再次闭眼感应，意识地图上，代表仓库区的那团密集光点依旧在跳动，但跳动的频率在变化，时而急促时而缓慢，像在遵循某种特定的节奏。
他忽然想起陈寻意识碎片里看到的画面。镜祭坛，小女孩，无声的哭泣，还有那些被束缚的人影。
“这不是真正的开启点。”林怀安睁开眼，声音不大，但指挥室里的人都听见了。
李骁转头看他。
“理由？”
“节奏不对。”林怀安举起引路盘，银纹光芒映亮他的下颌线，“如果是真正的冢，或者大型副本开启前兆，空间扭曲的节奏应该是稳定的，越来越强，直到临界点突破。但现在这个……”
他指向屏幕：“它的能量波动在故意起伏，释放雾气更像是在制造声势，而不是为了真正打开什么。”
他顿了顿，整理思绪。
“蛛网知道我们有引路盘，知道我们能定位空间异常。所以他们弄出这个大的动静，吸引我们注意力和兵力。
“那四个次级锚点，包括刚才我们处理掉的那个，可能只是辅助，用来加强这个‘假信号’的逼真度，顺便给我们找点麻烦。”
阿雅停下手中的工作，若有所思。
“有道理。如果他们的真正目标是开启冢，进行献祭，那么声东击西是最合理的战术。
“用佯攻拖住第七区的主力，真正的开启点在其他地方，等我们发现上当时，可能已经来不及了。”
李骁脸色变幻，显然也在快速权衡。
他盯着仓库区的监控画面，又看了看其他几个屏幕显示的区内其他区域的情况。
生活区和研究室的另外两个锚点已经被保卫组找到并控制，正在尝试安全处理。
区内疏散基本完成，非战斗人员已经进入避难所。
周毅小队在仓库外围待命。
“假设你的判断是对的，”李骁看向林怀安，“那么真正的开启点在哪里？什么时候？”
林怀安摇头。
“引路盘现在只能感应到强烈的干扰信号，没法精确定位真正的源头。时间……更没法确定。”
指挥室再次陷入沉默，只有仪器运转的嗡嗡声和偶尔响起的通讯提示音。
这时，门口传来轻微的响动。
众人警觉地转头，看到小夜护士端着一个医用托盘站在门口，托盘里放着几包止血剂、纱布和消毒用品。她脸色有些苍白，但神情还算镇定。
“李处长，医疗组派我送些应急物资过来。”小夜声音不高，带着点疲惫，“另外，西侧避难所有几个人出现了轻微幻觉症状，可能是吸入雾气的缘故，已经处理了。”
李骁点点头。
“东西放那边桌上吧。症状严重吗？”
“不严重，静置休息后缓解了。但建议外围人员佩戴防护面罩。”小夜把托盘放在靠墙的桌上，目光扫过指挥室内众人，在林怀安身上短暂停留了一瞬。
林怀安正好看向她，两人目光接触。
小夜很快移开视线，低头整理托盘里的物品。
但在她转身准备离开时，脚步微微一顿，像是想起什么，又折返回来，从托盘里拿起一包止血剂，走到林怀安面前。
“林先生，这个给你备用。”她把止血剂递过来，声音压得很低，几乎只有两人能听清，“另外……小心点，别完全相信信使。他们也在收集‘钥匙’。”
林怀安接过止血剂，塑料包装带着凉意。
他抬眼看向小夜，对方垂着眼睫，没再多说，转身快步离开了指挥室。
那句话像颗小石子投进心里。别完全相信信使。
他们也在收集钥匙。钥匙……指的是引路盘，还是别的什么？小夜怎么会知道？她手腕上那些旧伤疤，和她知道的事情有关吗？
没等林怀安细想，阿雅那边突然有了动静。
她盯着自己的通讯器屏幕，眉头紧锁，快速敲击了几下虚拟键盘，然后抬头，语气急促：“李处长，鹿灵传信过来，用的是紧急加密频道。”
“内容。”李骁立刻问。
阿雅看着屏幕，一字一顿地念：“佯攻确认。真正开启点位于旧城区原第三纺织厂旧址。
“开启时间……提前至四十八小时后。重复，四十八小时后。蛛网已开始转移核心物资和祭品，建议尽快行动。
“另，霓光活跃信号再次检测到，方位与纺织厂区域重合。完毕。”
四十八小时。比之前预估的时间提前了一大截。
旧城区纺织厂。
林怀安知道那个地方，灾变前就废弃了，占地很广，厂房结构复杂，确实是个适合隐藏和举行大型隐秘活动的地点。
霓光也在那里。果然，她的“牺牲”只是个幌子。
李骁立刻下达一连串命令：“通知周毅，仓库区转为监视防御，除非薄膜主动攻击，否则不予交火。
“技术组继续分析雾气成分和薄膜特性，寻找安全中和方法。
“行动队所有人员，一小时后会议室集合，重新部署任务。
“阿雅，尝试联系鹿灵，获取更多关于纺织厂内部布局和蛛网人员部署的情报，尽可能详细。”
指挥室里重新忙碌起来。李骁揉了揉眉心，看向林怀安。
“你怎么想？”
林怀安握紧手里的止血剂，塑料包装发出轻微的窸窣声。
“纺织厂必须去。但时间很紧，我们需要更具体的计划，还有……”他顿了顿，声音小了些，“关于信使，关于鹿灵，我们得留个心眼。”
李骁深深看了他一眼，也没问为什么，只是点头。
“明白。先去休息室，一小时后开会。”
林怀安和阿雅离开指挥室，回到分配给他们的临时休息室。
房间很小，只有两张床和一张桌子。关上门，隔绝了大部分外面的嘈杂。
阿雅靠在门板上，长长吐出一口气，揉了揉太阳穴。
“四十八小时……太赶了。纺织厂那边什么情况我们完全不清楚。”
林怀安坐在床边，从怀里拿出引路盘。
圆盘表面的银纹光芒已经稳定下来，中心的暖意规律脉动。
他又想起小夜的话，还有鹿灵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
“阿雅，你了解鹿灵多少？信使到底想从冢，或者从引路盘里得到什么？”
阿雅沉默了一会儿，走到床边坐下。
“我说过，我只是外围成员，接触不到核心。信使的理念是‘理解与记录’，他们认为只有彻底理解阈限空间和副本的成因与规则，人类才能真正找到共存之道，甚至可能逆转这一切。
“引路盘作为能直接感应和影响空间规则的物品，对他们来说是无价的研究样本。但……”
她犹豫了一下：“我也听说过一些传闻，信使内部对于‘理解’之后该怎么做，也有分歧。有些人主张纯粹观察记录，有些人则认为掌握了规则就可以尝试‘引导’甚至‘修正’。”
“引导和修正？”林怀安皱眉，“听起来和蛛网想控制的那个方向，有点模糊的界限。”
“不一样。”阿雅摇头，但语气不太确定，“信使的理念是建立在非强制、非伤害的基础上的……至少公开是这样。但任何组织，一旦追求某种超越性的知识或力量，很难说会不会有人走偏。”
她看向林怀安手里的引路盘。
林怀安摩挲着圆盘温润的边缘。
陈寻的意识碎片在其中沉睡，带来安稳的暖意。
这圆盘不仅仅是个工具，它承载着人命和未尽的愿望。
他不会把它交给任何人，无论是蛛网还是信使。
“先不想这些。”他把引路盘收好，“眼下最重要的是纺织厂。我们需要地图，需要蛛网的人员和火力配置，需要知道祭坛的具体位置和开启方式。鹿灵如果能提供这些最好，如果不能，我们就得自己想办法。”
阿雅点头，打开自己的便携终端，开始调取旧城区和第三纺织厂的公开及可能非公开的建筑结构图。
“我来整理地形资料。你抓紧时间休息一会儿，一小时后开会肯定又是连轴转。”
林怀安确实累了，精神上的疲惫比肉体更甚。
他躺到床上，闭上眼睛，却睡不着。
脑海里闪过许多画面：陈寻抚摸照片的手，镜祭坛上哭泣的小女孩，仓库区那层蠕动的暗红薄膜，小夜递来止血剂时低语的神情，还有鹿灵那张没什么情绪波动的脸。
还有归序。
祂刚才消耗似乎不小，光晕一直安静地贴在他枕边，光芒微弱但稳定。
就在林怀安思绪纷乱，意识渐渐有些朦胧的时候，枕边的归序光晕突然毫无征兆地剧烈闪烁起来。
幽蓝的光芒猛地亮起，又急速暗淡，如此反复，像接触不良的灯。
光晕本身也开始不稳定地膨胀收缩，边缘扭曲。
林怀安瞬间清醒，撑起身子。
“归序？你怎么了？”
没有清晰的意念回应，只有一股强烈到几乎化为实质的“渴求”，从光晕中心爆发出来，笔直地指向西南方向。
那“渴求”里混杂着难以言喻的迫切和渴望，甚至还夹杂着一丝痛苦。
仿佛西南方向有什么东西在疯狂地吸引着祂，召唤着祂，是祂缺失的一部分，或者是祂生存必需之物。
林怀安望向休息室小小的窗户，窗外是第七区高大的围墙和更远处沉在夜色里的城市轮廓。
西南方。
那是旧城区的方向，也是纺织厂所在的方向。
归序需要的“东西”，就在那里。
和冢的开启点，重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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