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萝拉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叙旧。
“报告。”
“‘不息之物’被消灭后，他的那些虫子……”
“它们没有消失。”
马库斯半透明的身影晃动了一下。
他下意识地看向李辰。
男人不知何时已经坐回了王座上，他将目光投向了舰桥中央那片巨大的战术星图。
星图之上，代表着利维坦虫群的猩红色光点，并未随着【不息之物】的放逐而熄灭。
恰恰相反。
它们如同被病毒感染的细胞，开始了疯狂的，无序的分裂。
一个光点，变成十个。
十个，变成上百个。
短短几分钟内，那片原本聚集在一起的红云，化作了亿万个更细碎、更难以追踪的光斑。
如同一场宇宙级的瘟疫，向着四面八方，疯狂扩散。
“它们失去了‘蜂巢意志’的统一控制。”
娜塔莉亚的声音，带着一丝慵懒的危险，在频道中补充。
“回归了最原始的，也最难缠的本能。”
“进食，以及，繁殖。”
她的话，剖开了众人心中刚刚燃起的希望，露出了其下更深层的担忧。
一个统一的天灾很可怕。
但一个分裂成亿万个，各自为战，遍地开花的微型天灾……
那是足以让任何文明都陷入无尽消耗战的噩梦。
就在这时，一个来自联邦残余势力的紧急求援信号，被【不落之城】捕捉到。
在李辰的示意下，接入了公共频道。
信号很不稳定，画面在雪花点和血肉模糊的舰桥之间疯狂切换。
一个穿着联邦制式军官服，半边脸被腐蚀得只剩下白骨的男人，正对着镜头发出最后的嘶吼。
“这里是联邦第七巡弋舰队‘曙光’号！我们在E-47星区遭遇不明生物袭击！”
“它们……它们在啃食我们的船！上帝！它们把反应堆当饼干吃！”
“请求支援！任何听到的人！请求……”
通讯，切断。
画面最后定格的，是一只布满复眼的巨大口器，填满了整个屏幕。
战术星图上，代表着“曙光”号舰队的那一小簇绿色光点。
在挣扎了几秒后，被一片迅速扩大的红色所吞噬。
从求援到信号消失，总计三分二十一秒。
“【皇家秩序】舰队，第一、第三分队，前往E-47星区，执行净化协议。”
奥萝拉的声音，冷静得不带情感。
“【阴影刀锋】，第七、第九幽灵小队，渗透该区域，植入‘指向生物衰变’病毒。”
娜塔莉亚的回应同样简洁。
清扫行动，立刻展开。
银白色的舰队如同精准的手术刀，一道道光束落下，将一小片区域的虫群从物理层面彻底蒸发。
漆黑的幽灵船队则如同无形的瘟疫，所过之处，虫群的生物本能开始错乱，陷入自相残杀与自我崩溃。
战果是显着的。
但看着星图上那几乎没有变化的，庞大的红色污染区。
所有人都明白，这只是杯水车薪。
“我们是在和一场‘癌变’赛跑。”
奥萝拉看着战术板上那令人绝望的扩散模型，得出了结论。
“我们杀得很快，但它们分裂得更快。”
“每漏掉一个，它就会在几个小时后，在新的地方，长出一座新的肿瘤。”
蕾妮娅的全息投影在舰桥中央弹出，她身后的数据瀑布几乎要沸腾。
“运算结果出来了，老板。基于目前的扩散速度和我们的清扫效率，想要完全肃清这片‘遗产’……”
她的声音顿了顿，报出了一个数字。
“需要我们不眠不休，持续作战……二百年。”
这个数字，让舰桥内的人都惊呆了。
更糟糕的情况，发生了。
“警报！”
一名数据分析师的声音突然拔高。
“侦测到大规模异常迁徙！有一股数量超过三千亿的虫群，正在超光速集结！”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到了星图的另一侧。
在那里，一片最为庞大的，几乎化为深红色的虫潮，放弃了漫无目的的扩散。
它们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引力所牵引，凝聚成一股势不可挡的洪流。
笔直地，冲向了某个特定的方向。
“它们有目标了。”娜塔莉亚的声音变得严肃起来。
“是什么东西……在吸引它们？”
她没有等待命令，直接启动了“幽灵协议”的最高权限。
原泰坦工业隐藏在星域深处的无数个秘密情报节点，在这一刻被同时激活。
海量的数据，通过无法被追踪的量子通道，涌入【阴影帷幕】号的主机。
娜塔莉亚面前的星图，开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拉伸、放大。
无数陌生的星系在她面前一闪而过。
最终，画面定格。
那片深红色的虫潮洪流，其箭头所指的终点，是一个庞大的，由数百个恒星系组成的区域。
星图上，一个狰狞的，由三道利爪构成的帝国徽记，缓缓浮现。
那徽记，带着一股原始而又野蛮的血腥气。
“卡拉什帝国。”
娜塔莉亚念出了那个名字。
观星台上，马库斯那半透明的身影，像是感觉到了什么。
他转过头，看向身边的李辰。
从他的角度，他能看到。
李辰那一直平静的侧脸，线条在这一刻，绷紧了。
一股微弱，却无比压抑的气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
那是被深埋在记忆最底层的，混杂着屈辱、痛苦与仇恨的烙印。
在这一刻，被重新激活。
卡拉什帝国。
蜥蜴人。
奴隶矿场。
高辐射矿洞。
濒死的穿越者。
【叮！检测到高危地点：卡拉什帝国a-7小行星矿洞！】
那个冰冷的，机械的，开启了他一切的系统提示音。
仿佛跨越了时空，再一次，在他的脑海中响起。
“老大？”
马库斯的声音，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小心翼翼。
李辰没有回答。
他的身体，微微前倾。
双手，在胸前交叉握在一起，两肘搭在扶手上。
这个细微的动作，却让王座扶手，发出了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
清晰的印记，留在了上面。
一个一直被他刻意遗忘，刻意不去触碰的地方。
一个他以为，自己再也不会回去的地方。
现在，以一种他从未预料过的方式，重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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