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秀兰站起身，捏着鼻子，一声不响地去厨房给煎那治疗花柳病的苦药。
等到药罐子底下的炭火开始燃起，孙秀兰又低头去烧火，准备做饭。
这时，她那两个宝贝孙子才背着柴火，满头大汗地从外面回来。
捡了一上午的柴，却也才只有半捆。
算上昨日攒的，才刚刚有一捆柴，够得上去徐贞月的酒坊卖柴的数量。
这也不怪沈大勇和沈二勇，他们两个从前在家什么活儿都不做，突然上山捡柴，也没什么经验。
再加上徐贞月宣布村民可以到酒坊卖柴后，各家都有人时不时地去周围的山上晃悠，大家都在捡柴，他们两个半大孩子就更捡不到什么好柴火了。
沈大勇大大咧咧地走到厨房，拿起水瓢就从缸里舀了一大瓢水，“咕嘟咕嘟”地往嘴里灌。
喝完后，二勇接过水瓢开始喝了起来。
兄弟两个一起往里望了一眼，大勇有些埋怨孙秀兰，心里有什么便说什么，“阿奶怎么还没做好饭，我上去干活都累了。”
“是啊是啊，我肚子都在叫了，阿奶你快些。”
二勇也是个没脑子的，跟着自家哥哥后面就命令起孙秀兰来了。
孙秀兰本来憋着一肚子火，这下又被勾起来了。
她重重地扔下手里的火钳，翻了个白眼，起身指着大勇和二勇的鼻子骂道：“好你们两个白眼狼！我好吃好喝地养了你们这么多年，你们的堂弟堂妹，还有大丫二丫那两个贱骨头，可是从小就开始干活了！你们两个享了那么多年的福，从来没叫你们干过活！最近捡了几天柴火，就当自己是大爷了是吧？没有老娘做饭，你们还就只能饿着了是吧？”
旁边就有许多柴火，不乏有几根细棍子，孙秀兰气极，拿着棍子就要往两个大孙屁股上招呼。
沈大勇和沈二勇连忙躲开，他俩就是稍微抱怨抱怨，可没有别的意思啊......
前几日他们回来，这样跟阿奶说几句话，阿奶还会表扬他们有进步，干得好，他们也只是想得到阿奶的一句夸奖啊......
这是闹哪样啊！
两个孩子一边灵巧地躲着，嘴里还不住地说着软和话。
那副又惧怕又带着几分讨好的模样，倒让孙秀兰扬起的巴掌僵在了半空。
“阿奶，别生气啊，我们干活了，没抱怨啊。”
“阿奶，您别动怒啊，我们帮您干活，我们烧火，我们去挑水，我们去收拾屋子，您别气坏身子。”
......
他们年纪虽小，却比他们那个只知道顶撞的爹更清楚眼下家里的光景。
阿奶是家里唯一能挣来现钱、张罗吃喝的人，还有每月那二两银子的养老钱。
得罪了她，谁给他们做饭洗衣伺候他们？谁去挣钱抓药？
动动嘴皮子就能让阿奶消气，继续心甘情愿地伺候他们，何必硬碰硬自讨苦吃？
这招果真有用。
孙秀兰看着孙子们那小心翼翼、满是依赖的眼神，听着他们嘴里的贴心话，那口堵在胸口的恶气，竟真的散了些许。
高举的手慢慢放了下来，只是嘴上还不饶人，带着余怒哼道：“一个个都是讨债鬼！光说不练假把式！还不快去把水缸挑满了？柴火也去重新收拾一下，下午送去卖钱，得了钱就交给我！”
她的话虽然凶狠，语气却已缓了不少。
沈大勇和沈二勇如蒙大赦，连忙应声，一个跑去拿水桶，一个赶紧去整理那两捆柴火，表现得格外卖力。
孙秀兰看着两个孙子忙碌起来，心头那股被沈钧越激起的邪火渐渐被一种复杂的疲惫所取代。
她含糊地往锅里加了几瓢水，盖上盖子，手里用力地揉着粗糙的杂粮面团，心里那股对徐贞月的怨毒却像野草一样疯长。
指望儿子是指望不上了，这个家还得靠她。
徐贞月那么有钱，手指头缝儿里漏点都够他们好吃好喝，凭什么她就过得那么滋润？
硬的不行，来软的？
或者......总能找到别的法子，从她那里搞到钱。
孙秀兰眯着眼，归置好面剂子后，坐在灶下，眼睛盯着灶膛里跳跃的火苗，心里开始盘算起各种阴暗的可能。
与沈家老屋那边令人窒息的压抑和算计截然不同，沈宅这边却是一派井然有序、蒸蒸日上的景象。
徐贞月安排妥当了家中诸事，又顺利卖出一批培元保胎丸，虽然才只50两银子，但也够近几日家里的花销。
她吩咐长桉去回春堂送货时，按照她开的方子，再带回一批药材。
这些药材一到，她便直接分派下去，李家和吴家那边所需的调理药物都及时送了过去，还有一些粮食，分文未取。
宅子里，魏大全和江老爷子每日的汤药，也由细心稳重的白芷和白芨负责煎煮，从无延误。
酒坊那边更是运转顺畅，沈嘉安不仅将作坊管理得井井有条，还召集了几个勤快的汉子，耕完了自家的地，开始动工垒砌新的土坯房，为即将迁入的魏、江两家人准备住所。
鸡舍那边，两位老爷子——吴老爷子和江老爷子已经正式碰头，两人凑在一起，拿着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详细规划好了鸡舍的具体位置、内部隔间布局、通风采光。
甚至连外围用什么材料扎栅栏、如何防黄鼠狼等野兽都考虑周详了。
方案一定下来，便报给了此次负责材料采买的许青山，所需的木料很快备齐，茅草、土坯则是让村里懂行的人帮着准备，都给工钱，鸡舍的建设也热火朝天地开始了。
一切都像是上了发条，沿着既定的轨道，稳健地向着更好的方向滚滚前行。
徐贞月除了偶尔去作坊转转，便是在家炮制培元保胎丸，跟周皓小老头学习医术，逗弄逗弄家中稚子，给宝贝闺女做些她们喜欢的吃食，别提有多舒服。
而这井然有序、充满希望的红火日子，与沈家老屋那冰冷的锅灶、苦涩的药味、无休止的抱怨和孙秀兰心中那见不得光的怨毒算计，形成了再鲜明不过的对比。
一边是同心协力，开创新天地；一边是互相怨怼，沉沦于泥沼，满地的鸡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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