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启秀“探望”过后，这小院的日子似乎好过了些。每日送来的饭食多了点油腥，甚至偶尔能见着几片肉。徐岩也按时送来药材，种类比之前齐全不少，虽算不上顶级灵药，但至少对症。
诸葛青云忙了起来，整日对着那些药材挑拣、研磨、熬煮。药味弥漫在院子里，苦涩中带着一丝奇异的腥甜。他给风妄用的药方越来越猛，药汤颜色深得发黑，喝下去像吞了烧红的炭，五脏六腑都跟着抽搐，但效果也明显——胸口那片灰黑的印记颜色淡了些，那股子钻心的冰冷和灼痛被强行压到了骨头深处，虽然还在，至少不那么要死要活了。
风妄配合地喝下每一碗药，哪怕喝完后需要死死咬着布巾才能不呕出来。他能下地缓慢走动了，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里那点将熄的火苗，又顽强地亮了起来。
“主公，感觉如何？”诸葛青云看着他喝完药，额角渗着细汗，小心翼翼地问道。
“死不了。”风妄擦掉嘴角的药渍，声音依旧沙哑，但平稳了些。他活动了一下僵硬的手腕，感受着体内那股被药物和自身意志强行束缚的、如同困兽般的力量。“先生，这药……还能撑多久？”
诸葛青云沉默了一下，低声道：“此方虎狼，乃是以药力强行激发您自身生机，与那邪气对抗，如同抱薪救火。眼下虽能压制，但邪气根植已深，长此以往，恐伤及根本，折损寿元。且……药效会逐渐减弱。”
风妄点了点头，没说什么。折损寿元？他能不能活到那个时候都难说。
灰隼的断臂在药物和诸葛青云的调理下，愈合得很快，虽然以后这只手算是废了，但那股子狠劲丝毫未减。他大部分时间都沉默地待在院子里，或是擦拭他那几把保养得锃亮的短刃，或是像一尊石雕般立在角落，观察着高墙上守卫换班的每一个细节。
“东北角，辰时与未时换岗，间隔最长，有半盏茶的空档。西侧墙外有三棵老槐树，枝叶茂密，可借力。”夜里，灰隼会压低声音，将他观察到的情况告诉风妄。
风妄默默记下。他知道，刘启秀的“善意”是包着糖衣的毒药。治疗是真的，但监视和控制也是真的。那些送来的药材里，说不定就掺了别的东西。诸葛青云未必察觉不到，但他不说。
这天，徐岩又来了，除了药材，还带来了一个人——一个穿着潼山军中级将领服饰、面容精悍的汉子。
“风将军，这位是王校尉，负责城西防务。刘帅考虑到将军在此静养，特命王校尉加强附近巡逻，确保万无一失。”徐岩介绍道，语气公事公办。
那王校尉上前一步，抱拳行礼，眼神却在风妄身上快速扫过，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倨傲：“末将王猛，见过风将军。日后将军若有何需求，可直接与末将说。”
风妄看着他，没说话。什么加强巡逻，分明是派来个眼线头子，就近监视。
徐岩又道：“刘帅还吩咐了，风将军伤势若有好转，或可参与一些军务讨论。毕竟将军与姚兵、影卫交手多次，经验丰富，对眼下局势或有独到见解。”
来了。刘启秀开始要兑现他的“投资”了。
“风某如今这般模样，怕是难当大任。”风妄淡淡道。
“将军过谦了。”徐岩笑了笑，“只是寻常讨论，集思广益而已。待将军身体允许再说。”
两人又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话，便告辞离去。
院子里再次剩下他们三人。
“他开始伸手了。”诸葛青云叹了口气。
风妄走到院中那棵半枯的老树下，抬头看着被高墙切割成四方块的天空。“他想把我最后一点利用价值都榨干。”他伸出手，掌心向上，一丝极其微弱的、灰黑色的气流如同小蛇般在指尖缠绕了一瞬，又迅速隐去。“那就看看，是他先榨干我，还是我先……拆了他的台。”
他转身，看向灰隼：“我们的人，还能联系上几个？”
灰隼眼中精光一闪：“城外三十里，黑水河旧寨，还有十七个老弟兄藏着，都是赵将军当年的心腹，信得过。”
风妄点头：“想办法递个消息出去，让他们藏好，别轻举妄动。需要的时候，我会找他们。”
他又看向诸葛青云：“先生，刘启秀若再让你去商议什么，不必推辞。听听他们想干什么。”
诸葛青云看着风妄，此刻的风妄，虽然依旧病弱，但那眼神中的沉静和决断，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清晰。他不再是那个需要被保护、被指引的少年，而是在血与火的磨砺中，真正成长起来的势力之主。
“老朽明白。”诸葛青云躬身。
接下来的日子，风妄一边配合治疗，一边暗中恢复体力。他不再仅仅是被动地喝药，开始尝试主动引导体内那被压制的力量，哪怕每一次尝试都如同在刀尖上跳舞，带来极大的痛苦和失控的风险。他需要熟悉这股力量，哪怕它是毒药，在关键时刻，也能成为反击的利器。
刘启秀那边似乎也不急，只是让王校尉隔三差五送来一些关于姚兵残部动向、或是边境摩擦的简报，美其名曰“让将军了解局势”。
风妄来者不拒，看得很仔细。他从这些零碎的信息里，拼凑着外界的形势。姚兵在黑石谷损失惨重，但并未伤筋动骨，仍在边境蠢蠢欲动。影卫则彻底销声匿迹，仿佛从未存在过。而潼山内部，似乎也并非铁板一块……
这囚笼般的院子，成了他蛰伏的巢穴。药石是枷锁，也是磨刀石。
他在等，等一个机会，等身体恢复到能挥出那一剑的时候。
窗外，潼山的天空依旧阴沉。但风妄知道，这场无声的较量，远未结束。他握了握拳，感受着指尖那微弱却真实存在的力量。
下一次，被架上棋盘的，未必还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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