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黑水河紧锣密鼓备战之时，七十里外，姚军大营如同一片移动的钢铁森林，绵延数里。中军大帐内，气氛却并非一片昂扬。
兀术，这位姚军名将，此刻正背对着帐门，凝视着悬挂在帐壁上的一幅北境地图。他身形不算特别高大，却异常雄健，穿着厚重的狼皮大氅，光秃的头顶在烛火下泛着青光，仅后脑留着一撮细辫，这是姚军贵族的标志。他的面容粗犷，一道狰狞的刀疤从眉骨斜划至嘴角，更添几分凶悍，但那双深陷的眼窝中，此刻却并非只有复仇的怒火，反而沉淀着更深沉的东西。
“大将军，”一名副将小心翼翼地开口，打破了帐内的沉寂，“我军连日疾行，士卒疲惫，是否……是否先休整一日？”
兀术缓缓转过身，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帐内诸将，声音低沉而沙哑：“疲惫？落霞谷的耻辱，还不够让你们清醒吗？”
众将皆低头，不敢直视。落霞谷一役，粮草被焚，那耗费无数心血、由国师亲信黑袍法师主持建造的“聚灵祭坛”也被毁去，对姚军士气和战略的打击是巨大的。更让兀术恼火的是，至今未能查明那支胆大包天的袭营小队的具体来历，只知与黑水河方向有关。
“黑水河，风妄……”兀术咀嚼着这个名字，眼中闪过一丝忌惮，但随即被更强烈的欲望取代，“此子不除，必成我大姚心腹之患！但此次，本将军的目标，不止是他区区一个黑水河！”
他猛地一拍地图，手指重重地点在黑水河后方，刘启秀主力所在的区域：“刘启秀以为凭潼山、黑水河几处据点就能挡住我大姚铁骑？可笑！国师已推演出，北境地脉灵机有变，黑水河附近似有异动，可能与‘源石’核心有关！若能掌控此地，不仅能一雪前耻，更能获得无穷力量，届时，整个北境都将匍匐在我大姚脚下！”
帐内诸将呼吸一窒，眼神变得火热起来。源石的传说，在姚军高层并非秘密，那是蕴含着天地本源力量的奇石，据说能赋予人超凡的力量，甚至……延长寿命。
“大将军，那风妄狡诈异常，黑水河地势险要，恐不易攻克。”另一名较为谨慎的将领说道。
“哼，”兀术冷笑一声，“正因其险要，刘启秀才会放心将其交给一个毛头小子。也正因如此，我们才要打！而且要快打，狠打！打掉刘启秀这只伸出来的爪子，让他不敢再轻易北顾！同时，搜寻源石线索！”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传令下去，将‘狼骑’也调上来。”
“狼骑？！”帐内响起一片低呼。狼骑是姚军中最精锐的轻骑兵，来去如风，悍不畏死，擅长追踪与袭扰，通常只在关键战役中动用。兀术连狼骑都动用了，可见其决心。
“还有，让随军的黑袍法师做好准备。”兀术补充道，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与利用，“他们的‘法术’，或许能在关键时刻派上用场。”
众将心中一凛，想起那些黑袍法师诡异莫测的手段，既有期待，也有一丝隐忧。
“都下去准备吧。”兀术挥挥手，“明日拂晓，拔营进军！本将军要亲自会会那个风妄，看看他是否真有三头六臂！”
“是！”众将领命，鱼贯而出。
兀术独自留在帐内，再次将目光投向地图上的黑水河。他之所以如此急切，甚至不惜动用精锐和黑袍法师的力量，除了复仇和争夺源石，还有一个更深层的原因——来自姚国都城“龙城”的压力。
国师对他之前在落霞谷的“失利”已颇有微词，朝中政敌也趁机攻讦。若不能在此战中取得足以扭转局面的胜利，他兀术在姚国的地位将岌岌可危。
“风妄……黑水河……”他喃喃自语，拳头缓缓握紧，“这一次，我不会再给你任何机会。”
与此同时，黑水河营寨。
夜色渐深，除了巡逻队整齐的脚步声和远处山林传来的隐约兽吼，营中一片寂静。但在中军大帐旁的一顶小帐内，却还亮着灯。
顾寒舟正伏案疾书，桌上铺满了画着各种符号和路线的地图。他时而蹙眉沉思，时而提笔勾画，口中念念有词。
“先生，还没休息？”风妄的声音在帐外响起。
顾寒舟连忙起身相迎：“将军。”他看到风妄手中提着的食盒，微微一怔。
“见你帐中灯还亮着，让伙房做了些夜宵。”风妄将食盒放在案上，目光扫过那些复杂的地图，“计划可有头绪了？”
“已有雏形。”顾寒舟请风妄坐下，指着地图讲解起来，“根据斥候回报的地形以及姚军可能的行进路线，我拟将锐士营及抽调的两百精锐，分成十支小队。其中三队负责前出侦察，时刻掌握敌军动向；四队负责昼夜袭扰，专挑敌军疲惫、用饭、宿营时下手，不求杀伤，只求疲敌；另外三队作为机动，伺机焚毁粮草，或制造更大混乱……”
他的计划细致入微，甚至连不同小队之间如何联络、遇险如何撤退、如何利用山林地形隐匿等都考虑到了。
风妄仔细听着，不时点头。顾寒舟的谋划能力，确实远超他的预期。
“只是……”顾寒舟说完，眉宇间仍有一丝忧色，“我军兵力终究有限，袭扰虽可拖延，却难伤其根本。若兀术不顾损耗，强行推进，恐怕……”
“无妨。”风妄打断他，眼神平静，“你只需尽力拖延，挫其锐气。剩下的，交给我。”
他的语气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自信，让顾寒舟心中一安。
“将军运筹帷幄，寒舟佩服。”顾寒舟拱手，随即看着地图上代表姚军的标记，轻声道：
“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莫道书生无胆气，亦能执笔定风雷。”
风妄闻言，看了他一眼，难得地露出一丝极淡的笑意：“顾先生之胆气，风某从未怀疑。”
他站起身：“夜已深，先生早些休息。明日，便要见真章了。”
“将军也请保重。”
风妄点点头，转身走出营帐。夜风微凉，吹动他的衣袂。他抬头望向北方，那里，是兀术大军的方向，也是未知的挑战。
他深吸一口气，感受着体内那缕灰白能量在经脉中缓缓流淌。这一次，他将不再仅仅是被动防守。
山雨已来，他唯有迎风而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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