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里尔斯顿了顿，最终决定坦诚相告：“然而，也必须承认，正因这些特质，精灵与半精灵在奴隶市场中……价值惊人。这催生了捕奴团这类毒瘤，也使得部分贪婪之徒对精灵抱有邪恶的觊觎。
但请相信，并非所有人类皆如此。亦有无数人憎恶此种行径，渴望和平与理解。”
广场上响起一阵压抑的骚动。
“看吧！他们自己都承认了！人类里就是有坏人，很多坏人！”一个年长的精灵激动地对身旁的同伴说。
“可他后面也说了，不是所有人都那样啊……”一个年轻的精灵小声反驳，眼神中带着思索。
菲莉希娅长老适时接口，她的问题更具引导性：“那么，西里尔斯，你们冒着巨大风险，穿越危险的迷雾森林，护送莱拉，一位在你们看来可能价值连城的半精灵回到我们领土，你们的动机究竟是什么？仅仅是出于所谓的善意吗？”
这个问题非常尖锐，但西里尔斯直接正面迎上她的目光，“这位长老，最初，我们帮助莱拉是出于对遭遇追捕者的不忍，而到后来是对朋友承诺的履行。
莱拉对我们来说不是什么货物，他是我们的同伴。
而在了解了精灵王国与外界隔绝的历史后，我们……也怀抱着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希望能以这次微小的行动，证明并非所有人类都带着锁链与刀剑而来，也有怀着尊重，希望递出的友谊之手。”
“说得好听！”一个充满愤懑的声音猛地响起，并非来自审判台，而是台下一位被邀请列席的，面容古板的老派精灵官员。
他猛地站起身，手指直接指向了站在后方，眼神还在不自觉瞟向周围精灵美女的伯格。
“善意？尊重？请诸位看看！看看这个人类！”他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看看他那四处逡巡、毫不掩饰的眼神！那其中可有半分他所说的敬畏与尊重？我看到的，只有粗鲁无礼的打量，是对我族成员外貌的肆意评判！
这眼神，这神态，与我族古籍中描绘的那些将我们视为奇珍与玩物的人类贵族，有何区别！”
他转向审判席，情绪愈发激昂：“兰德里尔长老，你让我们相信人类已经改变？菲莉希娅长老，你让我们期待与这样的生物和平共处？看看他吧！这就是活生生的证据，证明人类的本性从未改变！
他们或许会暂时隐藏獠牙，但一旦放松警惕，那刻在血脉深处的贪婪就会暴露无遗！
我们精灵的高贵与美丽，在他们眼中，从来都只是可以标价贩卖的商品！”
这番指控如同投入静湖的巨石，瞬间引爆了保守派精灵的情绪。
“没错！看看他那样子！看看他那恶心的眼神！”
“本性难移！狗改不了吃屎！”
“这种眼神我太熟悉了，和历史记载里的一模一样！”
伯格的脸瞬间涨得通红，这次是羞愤交加，他想开口辩解，却被亨利死死按住。
西里尔斯立刻上前，将伯格挡在身后，他知道，此刻任何为伯格个人行为的辩解都是苍白的，必须将话题提升到更高的层面。
他的声音沉稳却带着力量，压过了现场的嘈杂：“尊敬的阁下！我为我的队友不合礼仪的举止，向您及所有感到被冒犯的精灵致歉！”
他先承认失礼，随即话锋一转，“但是，仅凭一个眼神，一种神态，就要判定一个种族千百年来不曾改变，判定我们此行充满恶意，这是否……本身也是一种源于古老偏见的以貌取人？”
他环视群情激愤的精灵，朗声道：“我的队友伯格，他或许不懂精灵的高雅礼仪，他来自边陲，是个粗人。
但在穿越迷雾森林，面对无数危险时，正是这个被诸位指责眼神粗鲁的人，多次用他的战斧为我们劈开荆棘，用他的身躯挡在最前方！”
“诸位，你们拥有漫长的生命去学习和完善礼仪。而人类生命短暂，我们之中，有博学的智者，也有像伯格这样不善表达的战士。
难道仅仅因为他不符合精灵的审美与行为标准，他救助同伴的勇敢，他履行承诺的忠诚，就应该被全盘否定吗？
难道一个不够完美的恩人，他的恩情就可以被视而不见吗？”
西里尔斯的目光最终落回那位精灵官员身上，“阁下用一千年前的标尺来衡量一千年后的人类，是否也忽略了，就连这片森林中的树木，历经千年风雨，其年轮与形态，也与往昔有所不同了呢？”
这一番反驳，合情合理，既承认了己方失礼的小错，又牢牢抓住了不能以偏概全和恩情不容否定的核心，更巧妙地将精灵自身的古老与变化纳入比喻，发人深省。
一时间，那位老精灵官员被驳得哑口无言，脸色铁青。
广场上的喧嚣也渐渐平息下去，许多原本愤怒的精灵沉默了，一些年轻精灵甚至开始点头。
“他说的……好像有点道理。”
“是啊，不能因为人家多看了几眼，就否定他们救了莱拉的事实吧？”
“可是……那眼神确实让人不舒服啊……”
大长老艾忒休斯深邃的目光在西里尔斯和伯格身上停留片刻，无人能看清他心中的想法。
他轻轻抬手，压下了现场的嘈杂，将话题引向了更核心的矛盾。
“年轻的旅人，”艾忒休斯的声音平静，“你们所表达的善意，以及对我族同胞的关怀，老夫听到了。但你们可曾想过，正是因为历史上那些不断跨越边境、掳掠我族人的捕奴团带来的鲜血与苦难，才使得我国将任何未经许可的闯入都视为入侵。
无论你们将初衷被描绘得如何，都会在我族内部引起恐慌、勾起痛苦回忆。
而且，你们的行为是否是利用了我们对流落在外同胞的牵挂，在试探越过洛林格尔王国守护了千年的边界的底线？”
这个问题直指核心，广场上鸦雀无声。
西里尔斯深吸一口气，知道现在已经到达了最关键的时刻。
他既不能否认历史伤痛，也不能将自身与捕奴团混为一谈。
“尊敬的大长老，”他语气中带着真切，“我们深知捕奴团给精灵族带来的刻骨创伤，任何尚有良知的人类都对此等行径深恶痛绝。
我们的行动，最直接的初衷，是履行对一位同胞的承诺。我们坦然承认，未经许可越境是违背贵国律法的重罪，我们愿意接受因此而来的一切合理惩罚。”
他微微停顿，目光扫过审判席和周围的精灵民众，最终回到大长老身上，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怅惘。
“但我们恳请各位明察，我们的手中，从未握有指向精灵的锁链与兵刃。我们此行所承载的，只有一份希望送达的思念，和一份……对更广阔天地，以及如诸位般优雅智慧的生灵平等交流的真诚向往。”
他的话语落下，广场上一片寂静。
这番陈词，承认罪责，表达受罚意愿，同时清晰地划清与恶行的界限，并抛出了交流的愿景。
接下来的定罪环节，辩论愈发激烈。
兰德里尔长老说道：“他们的行为虽触犯律法，但动机纯良，结果圆满，更展现了人类中存在的善意之光！律法也应该根据实际行为，来了解他的心理！我主张从轻发落，甚至，可以视他为打破隔阂的使者！”
一位保守派官员立刻反驳道：“荒谬！律法的威严在于不容置疑！今天因为善意破了例，明天便会有更多的借口！边界是神圣不可侵犯的，是立国之本！必须严惩，以儆效尤！”
“严惩？如何严惩？将他们永远囚禁？还是驱逐出去，然后告诉我们年轻的族人，看，这就是试图交流的下场？”菲莉希娅长老语气激动。
“难道要敞开国门，让更多类似伯格那样眼神的人类涌入吗？”保守派寸步不让。
民众的阵营也更加分明，争论声越来越大。
大长老艾忒休斯任由双方争论片刻，最终，他再次抬手，无形的威压让所有声音平息。
他缓缓站起身，目光扫过全场，最终落在西里尔斯等人身上：
“经过审判团合议，现宣判如下：
人类西里尔斯、艾莉娅、亨利、伯格，四人未经精灵王国许可，擅自闯入洛林格尔疆域，事实确凿，依据《洛林格尔边境安全法》，本应处以重刑。”
广场上一片寂静，保守派面露得瑟，年轻派则面露焦急。
莱拉更是紧张得闭上了眼睛。
“然而，”艾忒休斯话锋一转，“考虑到尔等护送我国公民莱拉安全归国，行为本身确属义举，展现了并非所有人类都对精灵怀有恶意。其情可悯，其行可鉴。更鉴于……时代流转，万物变迁，我精灵一族，亦非全然固步自封之族。”
他的目光变得深远：“因此，判决如下：免除四人肉体刑罚及永久监禁。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判令四人，在完成一项由长老议会指定的，有利于精灵王国的任务，并立下魔法契约，保证永不泄露通往洛林格尔之路径及王国内部详情后，方可被驱逐出境，永不得再踏入洛林格尔半步！”
“任务？什么任务？”
“就这样？不关起来吗？”
“大长老还是太仁慈了！”
“至少他们不用死了，而且……好像还有转机？”
在无数复杂的目光和喧嚣的议论声中，西里尔斯与艾莉娅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如释重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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