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祁钰觉得自己快被怀里这团小东西迷得找不着北了。
几天前还皱巴巴像个红皮小猴子的朱见沛,如今已肉眼可见地舒展开来。
小脸蛋儿圆润了不少,粉嘟嘟的,闭着眼睛睡得香甜,偶尔吧唧两下小嘴,看得朱祁钰心都要化了。
“王爷,您瞧瞧,小王爷这眉眼,多像您啊!”奶娘小心翼翼地接过襁褓,脸上堆满了讨好的笑。
汪氏半倚在锦榻上,虽然还有些虚弱,但精神尚好,闻言也忍不住弯了嘴角:“是呢,这鼻子,这额头,都像王爷。”
“那是,也不看看是谁的种。”朱祁钰得意地扬了扬下巴,凑近汪氏,低声道,“就是辛苦你了,这小东西,可把你折腾得够呛。”
汪氏脸上飞起一抹红霞,轻轻摇头:“能为王爷诞下麟儿,妾身不苦。”她看着奶娘抱着儿子轻拍,眉宇间又浮上一丝忧色,“只是妾身这奶水…总是不足,委屈沛儿了。”
“委屈什么?”朱祁钰大手一挥,浑不在意,“本王给他备了三个奶娘候着,都是精挑细选、身家清白的健妇,保管饿不着他!你就安心养着,把身子骨养结实了比什么都强。”
他正逗弄着被奶娘抱过来的儿子,小家伙似乎被惊扰了,小眉头一皱,眼看就要哭出来。
朱祁钰连忙缩回手,那小心翼翼又手足无措的模样,惹得汪氏和杭氏都掩唇轻笑。
“王爷,”汪氏柔声道,“您总在妾身这里,朝中政务怕是要耽搁了。妾身这里有杭妹妹和嬷嬷们照看,您还是去处理正事要紧。”
朱祁钰看了看怀中再次睡熟的儿子,又看了看汪氏温柔却带着坚持的眼神,只得点头:“也罢。本王去去就回,你们好生照看王妃和小王爷。”
将儿子小心地交给奶娘,朱祁钰这才起身,整了整衣袍,朝书房走去。那股初为人父的喜悦劲儿还没散,脚步都带着点轻快。
书房内,吏部尚书王直早已等候多时。
见到朱祁钰进来,立刻躬身行礼,脸上堆满了笑容:“臣王直,恭贺王爷喜得贵子!小王爷福泽深厚,定能平安康健,福寿绵长!”
这马屁拍得正着,朱祁钰听着通体舒泰,脸上笑意更浓,随意地挥挥手示意他免礼:“行了行了,天官有心了。坐吧。”
王直这才小心翼翼地在锦墩上搭了半边屁股,从袖中抽出一本奏报,双手奉上:“王爷,前番授官的那些举子们,对他们专门的课绩审查,已有结果了。这是吏部整理的名录与评语,请王爷过目。”
朱祁钰接过那份沉甸甸的奏报,收敛了笑容,仔细翻阅起来。
当初定下的规矩。
审查得上等者,允准参加会试。若能高中进士,擢升优用!即使名落孙山,也赐“同进士出身”,原职留任!
得中等者,亦可参加会试,若中,按例升迁;若落第,则老老实实回原职待着。
至于下等,直接褫夺举人功名,哪儿来的滚回哪儿去,重头再考乡试。
奏报翻过几页,朱祁钰微微点头。
上等的不多,中等占了大多数,下等的则只有寥寥几人。
看来这帮新晋举人,大多还是识相,知道这“试用期”不是闹着玩的,都卯足了劲儿表现,生怕丢了来之不易的功名和官身。
王越在山西刀口舔血查案子,岳正协助李侃在顺天府整顿商税,自然都稳稳当当地落在了上等。
目光扫过下等寥寥数人的名单,朱祁钰眉头忽然一挑,指尖点了点:“嗯?本王记得有个叫程正的?授的是复州卫经历司经历,他居然没在下等里?审查过了?”
王直连忙欠身回答:“回王爷,据吏部复核与辽东都司查证,这个程正……颇有几分歪才。他到任后,联络了几家大徽商,让他们将大批粮食运往复州贩卖。接着,他又收购复州当地的山货野珍,让徽商运回南方售卖。还从关内雇佣了数百流民送往复州,由卫所提供荒地、工具和口粮,短短几个月,竟生生在复州那片苦寒之地开垦出了几百亩新田!粮有了,地也多了……这课绩评等,硬是让他给拉到了中等。”
朱祁钰听着,眼中闪过一丝意外,随即化作玩味的笑意:“呵!倒是个有手段的!知道借鸡生蛋,拿商人的银子办自己的差事!把个鸟不拉屎的卫所经历,干出了点‘招商引资’的味道?有点意思!”
他嘴上评价着程正,脑子里却像被一道闪电劈中,船!大海!
开海啊!
海上贸易!那才叫真正的暴利,而且是躺着都能数钱的那种暴利!
永乐爷能支撑起五征漠北的赫赫武功,郑和那七次下西洋带回的泼天财富功不可没!
大明的瓷器,茶叶,丝绸,运到那些番邦异域,价比黄金!
而南洋、西洋的香料、象牙、宝石、龙涎香运回来,一转手又是几倍、几十倍的利市!
真真正正的“一船货,十船金”!
要等到嘉靖年间,大航海时代开启,香料才会变得大众化,让普通富人也能使用得起。
至于平头百姓要用上这些东西,我们还要等五百年。
王直见朱祁钰思考良久,还面带笑意,还以为他在想什么办法去惩治程正,便开口道:“王…王爷息怒!太祖高皇帝明令‘片板不得下海’,此乃国策!程正此举虽为地方,却也确系违了祖宗法度!王爷若欲借此严惩,以儆效尤,亦是名正言顺,合乎律法……”
朱祁钰被打断思绪,愣了一下,不由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天官啊天官,你这脑子里整天琢磨什么呢?本王是那种睚眦必报、小肚鸡肠的人吗?”
他走回书案后坐下,手指轻轻敲着那份奏报,语气带着点欣赏,“此人被丢到那等苦寒边卫,身处绝境而不自弃,反倒另辟蹊径,搅动风云。虽手段…嗯,不拘一格了些,倒也算是个能办事、会办事的人才!能用商人,也是本事嘛!”
不过,下西洋虽好,但却不是能一蹴而就的事情,自宣德八年最后一次下西洋算,到现在已经是十五年了。
也不知现在的船队如何,当年的海图、航道可还堪用?熟谙远洋航行与贸易的老水手、通译们还剩下多少?
朝廷上下,反对开海的声浪又有多大?
朱祁钰把这事记下,还是先着手眼前的事情。
回到眼前,朱祁钰收敛心神,对王直正色道:“罢了,程正之事暂且不论。既然审查结果已出,便按当初定下的章程办!那几个下等的,褫夺举人功名,打回原籍,让他们重考乡试去吧!若有不服,让他们来找本王理论!”
待王直恭敬地退下,朱祁钰靠在椅背上,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扶手。
思索良久后,扬声唤道:“兴安!”
“奴婢在!”一直侍立在门外的兴安立刻小跑进来。
“去,传胡濙、陈循、于谦,还有那个……徐有贞,过府议事。”朱祁钰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该好好议议这景泰元年的会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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