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人府的囚室，阴冷潮湿，空气中弥漫着陈腐的霉味。柳如烟蜷缩在铺着薄薄干草的石炕上，素白的囚衣更衬得她脸色惨白，形销骨立。自那日被内卫从冷宫带走，已过去三天。这三天里，除了每日定时送来的粗糙饭食，无人提审，也无人问话，仿佛她被遗忘在了这暗无天日的角落。
然而，这种死寂般的平静，反而更让她心慌。她知道，这不是结束，而是暴风雨前的宁静。萧夜离和楚倾凰绝不会轻易放过她，皇帝也需要一个“圆满”的交代来彻底了结太子余孽一案。她在等，等一个未知的、很可能极其残酷的结局。
铁链拖动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囚室那扇沉重的木门被从外面打开，刺眼的光线涌入，让柳如烟不适地眯起了眼。
进来的是两个面无表情的宗人府属官，以及一位身着内侍省服饰、面色白净的中年太监。
“柳氏，”为首的属官声音平板无波，“经查，孙敬、高虎等人栽赃陷害安宁郡主、意图扰乱北境军务一案，证据确凿，其等对所犯罪行供认不讳。”
柳如烟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指甲深深掐入掌心。他们认罪了？那有没有……有没有供出她？
属官接下来的话却让她愣住：“然，孙敬、高虎等人坚称，所有谋划皆系其等因对朝廷处置废太子不满，自行所为，与他人无涉。经多方核查，暂无确凿证据证明柳氏你直接参与此次阴谋。”
柳如烟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孙敬和高虎……他们把一切都扛下来了？没有攀咬她？这怎么可能？！
那中年太监此时上前一步，尖细的嗓音在囚室里回荡：“陛下有旨。”
柳如烟下意识地跪伏在地。
“柳氏如烟，虽无直接参与逆党阴谋之实证，然其身为废太子侧妃，未能规劝夫君，更于事后不知检点，言行有失，致生流言，亦有罪责。着，褫夺其一切诰命封号，贬为庶人，即日逐出宫廷，永不录用。柳家罪责，另案论处，与其无涉。钦此。”
柳如烟懵了。只是……贬为庶人，逐出宫廷？没有赐死？没有牵连？
巨大的、死里逃生的冲击让她一时反应不过来，直到那太监不耐地催促“谢恩”，她才恍恍惚惚地叩首：“罪……民女……谢陛下隆恩。”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被带出宗人府，又是怎样被扔出那道象征着权势与囚笼的宫门的。站在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的街口，温暖的秋阳照在身上，她却只觉得刺骨冰凉，恍如隔世。
就这么……出来了？她自由了？虽然失去了一切尊荣，成了最卑微的庶人，但她还活着！
狂喜只持续了一瞬，便被更深的疑虑和屈辱所取代。孙敬和高虎为什么没有供出她？是萧夜离和楚倾凰故意留着她？还是……皇帝另有打算？
她猛地想起父亲柳明堂昔日曾隐约提过，陛下虽看似对太子失望，但内心深处或许仍存有一丝舐犊之情，或是对彻底清算太子一脉可能引发的朝局动荡有所顾虑……难道，陛下是有意放她一马，既是保留一丝对废太子的香火情分，也是不想让宸王势力因彻底铲除对手而过度膨胀，维持朝堂平衡？
是了！一定是这样！柳如烟眼中闪过一丝明悟般的疯狂。皇帝需要一条鲶鱼，来搅动这潭看似平静的水！而她，这个失去一切、只剩下仇恨的“庶人”，正是最合适的人选！
一股扭曲的力量瞬间充盈了她的四肢百骸。她没死，这就是她最大的资本！楚倾凰，萧夜离，你们等着，只要我柳如烟还有一口气在，就与你们不死不休！
“小姐……”一个熟悉而苍老的声音在旁边怯怯地响起。柳如烟转头，看到那个老太监竟也跟了出来，穿着粗布衣裳，满脸沧桑。
“你怎么也……”柳如烟蹙眉。
“老奴……老奴也被逐出宫了。”老太监苦着脸，“小姐，如今我们该怎么办？京城怕是容不下我们了……”
柳如烟看着眼前繁华却陌生的街道，眼中闪过一丝狠绝：“京城容不下，自有容得下的地方！”她想起父亲昔日的一些暗中布置，除了宫中，在京城暗处和某些江湖势力中，也并非没有留下后手。孙敬、高虎虽折了，但太子经营多年，树大根深，总还有些隐藏得更深的、未被发现的势力残余。
“我们先找个地方落脚。”柳如烟压低声音，“然后，你去联络‘暗蛇’。”
老太监浑身一颤：“小……小姐，那可是老爷留下的最后保命手段，与那些江湖亡命徒打交道，恐是与虎谋皮啊！”
“与虎谋皮？”柳如烟冷笑，眼神阴鸷，“我们现在还有什么可失去的？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楚倾凰和萧夜离以为把我赶出宫就赢了？做梦！我要让他们知道，来自阴暗处的报复，才最是防不胜防！”
她抬头望向宸王府的方向，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匕首。
“楚倾凰，你的好运到头了。从今往后，我会像鬼魅一样缠着你们，用尽一切手段，将你们在乎的东西，一件件毁掉！这盘棋，还没下完！”
宸王府内。
楚倾凰听着玄影的禀报，眉头微蹙：“陛下只是将她贬为庶人，逐出宫廷？”
“是。”玄影回道，“孙敬和高虎在狱中承受了所有罪名，未曾攀咬柳如烟。我们掌握的间接证据，也不足以直接定她死罪。陛下似乎……有意宽纵。”
萧夜离坐在一旁，面色沉静，对此结果似乎并不意外：“父皇这是在制衡。太子刚倒，若再将柳氏一门赶尽杀绝，难免显得刻薄，亦会让某些原本中立的朝臣心寒。留下柳如烟这个无足轻重却心怀怨恨的‘庶人’，既能显示皇恩浩荡，也能……让我和倾凰，不敢有丝毫松懈。”
楚倾凰默然。帝王心术，果然深不可测。他们赢了这一局，扳倒了太子核心党羽，却没能彻底清除柳如烟这个毒瘤，反而可能让她在暗处变得更加危险。
“她绝不会善罢甘休。”楚倾凰肯定地说，“出了宫，失去了束缚，她行事恐怕会更加不择手段。”
“无妨。”萧夜离握住她的手，目光坚定，“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在暗，我们亦可在暗处布防。玄影，加派人手，严密监视柳如烟出宫后的一切动向，她接触的每一个人，去的每一个地方，我都要知道。”
“是，殿下！”
楚倾凰点了点头，心中却并未放松。她知道，柳如烟的安然脱身，意味着下一场风暴正在酝酿。而这一次，对手将更加隐蔽，手段可能更加阴狠毒辣。她必须尽快提升自己的实力，尤其是要找到彻底治愈萧夜离的方法。唯有他安然无恙，他们才能更好地应对未来的一切挑战。
她看向窗外，秋色渐深，天高云淡，却仿佛有无形的阴霾正在悄然汇聚。柳如烟这条毒蛇，已然金蝉脱壳，潜入了更深的黑暗之中，等待着下一次致命一击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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