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自古繁华地，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运河之上，千帆竞渡，漕船如织；街市之间，商贾云集，人流如潮。脂粉香气混合着茶楼酒肆的喧嚣，勾勒出一幅活色生香的盛世图卷。
萧夜离一行扮作来自北地的药材商人，下榻在城南靠近码头的“悦来客栈”。他依旧做了易容，掩去过于醒目的容貌，化名“萧离”，气质沉稳内敛，像是个精于算计的商贾。随行的影卫则分散成伙计和护卫，悄无声息地融入了这座城市的肌理。
落脚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探查“福顺号”的底细。
“爷，打听清楚了。”一名扮作伙计的影卫低声回报，“‘福顺号’是扬州‘四海漕帮’旗下的船只，跑扬州到雍京这条线已有五年。船主名叫李老四，是漕帮里的老人，背景还算干净。但这次运送‘赤血珊瑚’的货主，却有些蹊跷。”
“说。”萧夜离抿了一口扬州本地的新茶，目光落在窗外熙攘的码头。
“货主登记的名字叫‘贾仁’，是个生面孔，据说是做海外奇珍生意的。他通过漕帮一位姓钱的管事下的单，指定要最快速度运到京城‘百草堂’，运费给得极高。货物交接后，这个‘贾仁’便再未出现过。而那位钱管事，就在‘福顺号’抵京的前一天，酒后失足，跌入运河淹死了。”
死无对证！手法干净利落，与京城如出一辙。
“‘四海漕帮’……”萧夜离指尖轻叩桌面，“这个钱管事，平日里与哪些人往来密切？可曾与来自西域或北地的商旅接触？”
“正在查。钱管事在漕帮内人缘一般，但似乎与帮内二当家陈璜走得颇近。这个陈璜，是帮主的女婿，掌管着帮内大半的货运调度和账目，在扬州地界上颇有权势，与官府也关系匪浅。”
陈璜？萧夜离眼中闪过一丝深思。漕帮二当家，位高权重，若他与“影”组织有染，那整个漕运系统恐怕早已千疮百孔。
“想办法接近这个陈璜，摸清他的底细。但要小心，不可打草惊蛇。”萧夜离吩咐道，“另外，查查扬州城内，近期可有大量采购或囤积玉髓草、百年茯苓等药材的动向，尤其是与‘赤血珊瑚’特性相克的药材。”他记得楚倾凰提过，抑制“毒蛊”需要这几味药。
“是！”
影卫退下后，萧夜离走到窗边，俯瞰着运河上繁忙的景象。夕阳的余晖洒在粼粼水波上，金光闪烁，却照不透水下可能隐藏的暗涌。这座以盐、漕起家的城市，表面光鲜亮丽，内里却不知缠绕着多少利益与阴谋的藤蔓。
接下来的两日，影卫们通过各种渠道打探消息。陈璜此人，表面豪爽仗义，热衷交际，是各大酒楼妓馆的常客，与扬州知府、盐运使等官员也时有往来。但暗地里，他似乎与几股来自海外的神秘商队关系密切，其名下的一些产业，账目也颇为含糊。
而关于药材的调查却遇到了阻碍。扬州城内几家大药行近期并未大规模采购玉髓草等物，反倒是几家不起眼的小药铺，在半月前陆续进了一批货，但数量不大，来源分散，看似并无异常。
“敌人很谨慎，将采购分散化，掩人耳目。”萧夜离判断，“真正的核心，恐怕不在这些明面的药铺。”
他决定亲自去会一会那位漕帮二当家，陈璜。
机会很快到来。三日后，扬州盐商之首沈万山在瘦西湖畔的“烟雨楼”设宴，款待各路商贾名流，陈璜也在受邀之列。萧夜离凭借“北方大药材商”的身份和出手阔绰的做派，也轻松拿到了一份请柬。
华灯初上，烟雨楼内觥筹交错，丝竹悦耳。沈万山是个胖乎乎的中年人，一脸和气生财的模样，周旋于宾客之间。陈璜则坐在主桌附近，年约四十，面色微黑，眼神精明，穿着锦袍，手指上戴着硕大的玉扳指，正与身旁的盐运使谈笑风生。
萧夜离端着酒杯，状似随意地踱步过去，与几位相熟的“商人”寒暄几句后，自然而然地来到了陈璜这一桌。
“这位想必就是四海漕帮的陈二当家？久仰大名。”萧夜离拱了拱手，语气不卑不亢，“在下萧离，初到宝地，做些药材生意，日后漕运上的事务，还要多多仰仗二当家。”
陈璜打量了萧夜离一眼，见他气度不凡，衣着考究，身边跟着的“随从”也眼神锐利，不似寻常商贾，脸上立刻堆起热情的笑容：“萧老板客气！四海漕帮做的就是迎来送往的生意，萧老板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
两人客套几句，萧夜离顺势坐下，与陈璜及盐运使等人聊起了漕运、药材行情。他言语精炼，对市场见解独到，很快便吸引了众人的注意。
酒过三巡，气氛愈加热络。萧夜离看似不经意地提起：“听闻前几日，贵帮有艘‘福顺号’运了一批‘赤血珊瑚’入京？那可是好东西，只可惜萧某晚了一步，未能截下，都被京城的‘百草堂’吃进了。”
他说话时，目光平静地注视着陈璜。
陈璜脸上的笑容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随即恢复自然，打了个哈哈：“萧老板消息灵通啊！是有这么回事。不过那批货是别人早就订下的，我们漕帮只管运输，不管买卖。怎么，萧老板对‘赤血珊瑚’也有兴趣？”
“如此珍品，做药材生意的，谁没点兴趣？”萧夜离微微一笑，压低声音，“不瞒二当家，萧某在北方有些门路，正需要一批上好的‘赤血珊瑚’。若二当家能帮忙牵线，找到那位‘贾仁’老板，或者类似的货源，价钱……好商量。”
他刻意流露出对“赤血珊瑚”的强烈需求，并观察着陈璜的反应。
陈璜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随即笑道：“萧老板抬举了。那位贾老板神龙见首不见尾，陈某也只是通过底下人接的单，实在联系不上。至于货源嘛……‘赤血珊瑚’产自南海深处，极其难得，可遇不可求啊。萧老板若真想要，不妨多等等，或者……看看别的货？”他巧妙地将话题引开。
萧夜离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遗憾之色：“既然如此，那便只能再等等了。来，二当家，我敬你一杯，希望日后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陈璜举杯，笑容满面，但眼神深处的那抹戒备，并未完全散去。
宴席散后，萧夜离回到客栈。玄影（化名萧影，作为护卫首领跟随）低声禀报：“爷，宴席期间，陈璜离席片刻，属下暗中跟随，见他与一个戴着斗笠、身形瘦削的男子在后院假山后短暂接触，似乎交给了对方什么东西。那人身手敏捷，很快便消失在夜色中。”
“可看清那人样貌？”
“未曾，他始终低着头，但看其步伐气息，不似中原路数，倒有几分南疆或西域的影子。”
萧夜离目光幽深。陈璜果然有问题！他与神秘人接触，很可能就是在传递消息或接收指令。那个戴斗笠的男子，极可能就是“影”组织在扬州的联络人。
“盯紧陈璜，查清那个戴斗笠男子的下落。另外，重点排查陈璜名下，位置隐蔽、且可能用于储存特殊物品的仓库或宅院。”萧夜离下令。他相信，培育“毒蛊”的巢穴，定然与陈璜脱不了干系。
扬州的水，比他想象的更深。但既然已经搅动，就不怕捞不出水底的淤泥。
夜色中的扬州，依旧笙歌处处，但在这片靡靡之音之下，一场关乎帝国命运的无形较量，已然在这座千年古城悄然展开。而远在京城的楚倾凰，此刻正面临着她独自支撑的，更为严峻的考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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