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渐沉。
天边的晚霞将慕府后园染上一层诡谲的橘红色。
清心湖畔的垂柳在晚风中无力地摇曳…
细长的枝条不时轻点水面，荡开一圈圈涟漪。
假山叠石的阴影被斜阳拉得老长…
几株精心摆放的兰草在暮色中显得格外诡异…
那刻意营造的雅致里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阴森。
王芷嫣整个人几乎挂在春茗身上…
脚步虚浮得像是踩在棉花上。
她今日特意穿了鹅黄色的织金缠枝莲纹襦裙…
裙摆上用金线绣着繁复的缠枝莲纹…
在夕阳余晖下闪着细碎的光…
却丝毫掩不住她满脸的憔悴。
连日来的失眠让她眼神涣散…
眼底的乌青即使用再多的脂粉也遮盖不住。
小姐小心，
春茗的声音带着刻意的关切…
手上却暗暗用力…
要将王芷嫣往那处特意撒了青苔的石阶上推…
这湖边石阶长满青苔，最是湿滑。
她的心跳得厉害…
掌心沁出的冷汗几乎要浸湿王芷嫣的衣袖。
只要完成这最后一步…
就能拿到剩下的二百两赏银…
足够她和兄长远走高飞…
再也不用在王府做个任人驱使的丫鬟。
就在王芷嫣脚下一滑…
鹅黄色裙裾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
即将触及水面的刹那！
一个身影倏地从假山后闪出！
稳稳扶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身子！
那双手坚定有力…
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王小姐当心。
沈清辞的声音清冷如玉…
目光却锐利如刀地扫过春茗。
她今日穿着一身素雅的月白襦裙…
发间只簪了一支简单的白玉簪…
却自有一股不容忽视的气度。
春茗吓得立即松开手…
连退两步！
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她下意识地攥紧衣袖…
嘴唇哆嗦着…
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沈、沈小姐……您怎么在这里……
她结结巴巴地开口…
却在对上沈清辞那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目光时…
瞬间噤声。
沈清辞并不理会她…
转而轻轻握住王芷嫣的手腕…
指尖精准地按在脉门上：
王小姐面色不佳…
脉象浮滑…
可是近日睡得不安稳？
王芷嫣茫然地点头…
还未及开口…
园门外就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王老太君在容嬷嬷的搀扶下疾步而来！
老人家虽已年过花甲…
脚步却丝毫不显蹒跚。
她今日穿着一身深紫色福寿纹样的杭绸褙子…
手中紧握着一串沉香木佛珠…
脸上的皱纹因愤怒而显得格外深刻。
身后跟着面色铁青的慕夫人…
和几个膀大腰圆的婆子。
慕夫人今日特意穿了一身绛红色百蝶穿花遍地金褙子…
头戴赤金点翠大凤钗…
本是想要彰显主人家气派…
此刻却显得格外讽刺。
她强作镇定的脸上…
细密的汗珠已经浸湿了额前的碎发。
不劳沈小姐费心。
王老太君声音冰冷…
目光如炬地射向春茗：
你这吃里扒外的贱婢！
还不从实招来！
春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青石板上的凉意透过薄薄的夏衣直刺骨髓！
她连连叩首…
额头很快便青紫了一片：
老太君明鉴…
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啊！
奴婢对小姐一片忠心……
不知道？
王老太君冷笑一声…
从袖中取出一包用油纸仔细包好的药粉：
那这从你枕下搜出的无忧散
你作何解释？
还有你兄长突然还清的五百两赌债…
你新添的那对赤金镯子…
你又作何解释？
慕夫人强挤出一丝笑容上前：
老太君息怒…
许是这丫鬟手脚不干净…
与我们慕府并无干系……
慕夫人！
王老太君厉声打断！
手中的沉香木佛珠捏得咯咯作响！
老身还没糊涂到是非不分！
三日前未时三刻…
你身边的曹嬷嬷在锦绣绸缎庄后院…
给了这丫鬟一个锦囊！
里面装着一对赤金镯子和两支金簪！
需要老身一一说明吗？
慕夫人脸色煞白！
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曹嬷嬷站在她身后…
面如死灰…
双手紧紧攥着衣角…
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沈清辞适时递上一本蓝皮账册…
账册的边角已经微微卷起…
显是经常被翻阅：
老太君…
这是济世堂的采购记录…
上面详细记载了曹嬷嬷分三次购买…
迷魂草、夜交藤等药材的明细。
五日前购得迷魂草二两…
三日前购得夜交藤一斤…
前日又购得迷迭香半斤。
这些分量…
足够配制三个月的无忧散
王老太君颤抖着手翻阅账册…
每翻一页，脸色就沉下一分！
她猛地将账册摔在慕夫人面前！
账册散开…
页页白纸黑字记录着慕家的罪行：
好个慕家！
好个毒计！
这是要毁了我王家的嫡女啊！
慕夫人踉跄后退！
绣着金线的鞋履险些被自己的裙摆绊倒！
幸得曹嬷嬷急忙扶住。
她张了张嘴…
想要辩解…
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园中的下人个个低着头…
连大气都不敢出…
唯有湖面的涟漪还在轻轻荡漾。
从今日起！
王家与慕家所有生意往来，一概终止！
王老太君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在寂静的园中回荡！
容嬷嬷！
带上小姐，我们回府！
这笔账，老身定要好好跟慕家算个清楚！
待王家人离去后…
沈清辞独自立在湖边…
望着被晚霞染红的湖水。
惊蛰悄无声息地来到她身边…
低声道：
小姐，事情已经办妥。
春茗的兄长已经被我们控制住…
他承认收了慕家的银子。
江公子那边可有消息？
江公子派人传话…
说慕家经此一事…
在北境的势力必然受损。
转运使一职空缺…
若能让王家人接任…
倒是两全其美。
沈清辞眸光微动…
指尖轻轻拂过身旁的柳枝：
王家人经商出身…
精通账目物流…
确实适合此职。
而且王家向来明哲保身…
由他们出任转运使…
皇上也不会猜忌沈家揽权。
正是。惊蛰点头…
王家经此一事…
必定对慕家恨之入骨。
由他们掌管粮草转运…
定会尽心竭力…
不会让慕家有可乘之机。
回到沈府时…
月已挂上柳梢。
沈清辞在回廊下遇见正要就寝的沈清秋。
她穿着一身桃红色寝衣…
外罩一件薄纱披风…
发间的簪子已经取下…
长发披散在肩头。
姐姐这么晚才回来…
可是又去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了？
沈清秋语带讥讽…
手中的团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
沈清辞淡淡瞥她一眼…
月光在她清丽的侧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
妹妹若是无事…
还是早些歇息的好。
过几日就是我的寿辰…
届时宾客云集…
妹妹总要养足精神才是。
沈清秋气结…
团扇地一声合上…
却见沈清辞已经转身离去…
只得狠狠跺了跺脚…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三日后。
沈渊在书房召见沈清辞。
烛光摇曳…
映得他鬓角的白发格外明显。
书案上摊开着一幅北境舆图…
上面用朱笔标注着几个关键的关隘。
为父不日就要出征北境。
他指着舆图上雁门关的位置…
声音低沉：
慕家经此一事…
虽然暂时受挫…
但他们在军中的势力依然不容小觑。
为父离京这段时日…
你要多加小心。
父亲放心…
女儿会小心应对。
沈清辞垂眸…
目光扫过舆图上密密麻麻的标注。
沈渊欣慰点头…
从抽屉中取出一枚玄铁令牌…
令牌上刻着精致的虎头纹样：
这是为父的令符…
必要时可以调动府中暗卫。
为父出征期间…
府中就交给你了。
女儿定不负父亲所托。
沈清辞郑重地接过令牌…
冰凉的触感从掌心直达心底。
从书房出来…
沈清辞在庭院中驻足。
夜风拂过…
带来一丝凉意…
院中的桂花已经开始绽放…
暗香浮动。
她抬头望向北方…
那里即将燃起战火。
而京中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也才刚刚开始。
再过几日就是她的生辰…
但此刻的她，早已无暇顾及这些。
前世的阴影依然笼罩…
今生的棋局已经展开。
每一步，都必须走得格外谨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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