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
雁门关外最后一道依托丘陵构筑的防线之后。
沈家军所有能战之兵,已悄然集结完毕。
如同蓄势待发的猛虎。
潜伏在冰冷山峦与残破营垒之后。
没有喧嚣与慌乱。
空气中弥漫着压抑到极致的悲壮与决绝。
仿佛绷紧的弓弦,一触即发。
经历了半月的士兵们。
脸上带着疲惫与风霜。
甲胄沾满泥泞尘灰,许多兵刃出现缺口。
但他们默默地倚靠在冰冷胸墙后。
或是蹲伏在冻土上。
最后一次检查弓弦、长矛、怀中干粮。
他们的眼神。
不再是撤退途中的迷茫与焦虑。
而是被逼到悬崖边缘后。
从眼底最深处燃起的、冷静而疯狂的火焰。
一种沉默的力量在军阵中无声流淌、汇聚。
沈怀安身披父亲那套玄色明光重铠。
站在一处由沙袋原木垒起的高台上。
寒风吹动猩红战袍,猎猎作响。
他望着台下延伸至丘陵阴影深处的数万将士。
望着那一张张写满坚毅的脸庞。
胸腔中仿佛有岩浆奔涌。
他深吸一口冰冷彻骨的空气。
勐地拔出腰间佩剑。
剑身在阴沉天空下划出冰冷寒光。
剑锋直指北方漠北大营!
用尽全身力气,声音如受伤猛虎的咆哮。
撕裂凝重空气,响彻整个军阵:
将士们!兄弟们!
唰!所有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
聚焦在那柄直指北方的长剑之上!
我们身后!就是雁门关!
沈怀安的声音在丘陵间激荡回响。
这十五天!我们退了数百里!
我们把能让的营寨都让了!能丢的辎重都丢了!
我们像引诱饿狼一样,把漠北主力引入了这片坟场!
我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他环视着一双双灼热的眼睛。
声音陡然拔高,充满血泪控诉与钢铁意志:
但是!我们现在,不能再退了!
一步也不能再退!
我们的身后,就是雁门关!
关墙之后,就是生养我们的土地!
是我们的父母妻儿!是我们祖祖辈辈守护的家园!
漠北的那些狼崽子!
他们想踏过我们的尸体,冲破雄关!
南下烧杀抢掠,屠戮我们的亲人,践踏我们的田亩!
你们——答不答应?!
不答应!!
不答应!!
绝不答应!!
山呼海啸般的怒吼!
如同积蓄太久的岩浆,冲破地壳束缚!
从数万将士胸腔中轰然迸发!
震得脚下冻土微微颤抖!
连远处雁门关上旌旗都为之摇曳!
没错!我们不答应!
沈家军,没有孬种!
沈怀安虎目热泪盈眶,声音嘶哑却斩钉截铁。
今天!就在今天!
漠北的主力,那些自以为看穿我们的王庭铁骑!
就会像发了疯的野狗一样扑上来!
他们以为我们疲惫不堪!
他们以为我们军心涣散!
他们以为可以像碾死蚂蚁一样,将我们碾碎在关前!
他猛地将剑狠狠插入脚下冻土!
直至没柄!发出的沉闷坚定巨响!
仿佛将沈家军的决心钉死在这片土地上!
随即,他一把抓过亲兵捧着的粗陶饭碗——
那是他刚和所有将士一样,吃完的最后一顿战前饱饭的碗。
我沈怀安!在此,对天立誓!
与诸位兄弟,同生共死!有进无退!
他高高举起沾着油渍饭粒的陶碗。
在所有将士灼热目光注视下。
用尽全身力气和决绝,狠狠掼向脚下硬地!
啪嚓——!
清脆刺耳的碎裂声,在军阵前惊心动魄。
陶碗粉身碎骨,碎片混合饭粒四散飞溅。
吃饱了的弟兄们!
都把你们吃饭的家伙——给老子砸了!
沈怀安声音如受伤后欲择人而噬的猛虎。
充满破釜沉舟的惨烈。
每人带上三天的口粮!多余的一粒米也不要留!
此战——有敌无我!有死无生!
我们要用漠北狼崽子最滚烫的血,最凄厉的哀嚎!
告诉整个天下!
沈家军的骨头,是打断了的钢!是砸不碎的铁!
想要我们的家园,就先从我们所有人的尸体上,跨过去!
打赢了这一仗!
老子亲自带你们,风风光光回京城!
用缴获的漠北肥羊和美酒,犒赏三军!
让全天下的人,都看看谁才是真正的英雄!
杀——!
杀——!!
杀——!!!
震天怒吼声中!
伴随一片如冰雹落地般密集决绝的碎裂声!
无数士兵毫不犹豫地将手中瓦罐、木碗、皮囊狠狠砸向地面!
这是断绝后路的决心!
这是向死而生的宣言!
碎裂的陶片木屑在冻土上铺开,形成悲壮诡异的图案。
没有退路,唯有死战!
肃杀惨烈之气冲天而起。
在雁门关前凝聚成无形恐怖力量。
沉寂隐忍了半个月的沈家军。
终于彻底撕去所有伪装。
如苏醒的远古凶兽,睁开猩红双眼。
亮出最后最锋利、淬着血火的獠牙。
静静地、等待着猎物的上门。
远方地平线上。
烟尘滚滚,如遮天蔽日乌云。
伴随闷雷般马蹄声。
漠北太子率领的王庭铁骑洪流。
带着毁灭一切、志在必得的气势。
汹涌而来,越来越近。
决战的时刻,终于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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