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脊峡的阻碍如同纸糊,被“伪火种”的共鸣引路轻易撕碎。但穿越峡谷之后,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踏入极渊裂谷的范围,仿佛一步跨入了另一个世界。
天空消失了,被翻涌不休、如同活物的铅灰色浓雾与永不停息的暴风雪所取代。光线黯淡得如同黄昏,却又带着一种冰冷的、死寂的白。凛冽的寒风不再是风,而是亿万把无形的、淬了极寒之毒的冰刀,疯狂切割着一切。更可怕的是,风中弥漫着一种无色无味的“寂灭霜”——这不是自然形成的冰霜,而是一种能侵蚀、冻结乃至湮灭魔力与生命活性的诡异能量场。
酒馆庞大的身躯,在这片绝地中,第一次显露出了“吃力”。
晶化履带每一次转动,与那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地面接触,表面就会迅速凝结出一层厚重的、闪烁着不祥黑光的冰层。这黑冰坚硬异常,并且不断向履带内部侵蚀,发出“嘎吱嘎吱”的刺耳声响。酒馆的行进速度肉眼可见地慢了下来,每一步都异常沉重。
【警告!检测到超高强度环境侵蚀!】
【行路形态稳定性持续下降!当前:78%……73%……68%……61%!】
【晶化履带结构完整性受损!能量传导效率降低45%!】
【建议:立即脱离极端环境或启动最高级别抗性护盾!】
系统的警报声一声急过一声。酒馆内部,温度也在急剧下降,墙壁上甚至开始凝结白霜,呼吸都带出了白雾。
老莫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在监测台前团团转,嘴里念念有词:“不行!黑冰的侵蚀性太强了!晶化结构正在脆化!这样下去,最多再前进三十里,履带就得彻底报废!到时候别说走了,酒馆都可能因为重心不稳直接倾覆!头儿,我们必须退出去,想办法提升抗寒抗侵蚀能力再来!”
小脉被厚厚的毛毯裹着,但还是冻得小脸发青,他趴在酒馆前檐特意为他留出的观察窗边,把小手紧紧贴在冰冷的玻璃上,闭着眼睛,似乎在努力感应着什么。片刻后,他颤抖着说:“下面……好冷……比矮人地穴最深的寒冰层还要冷……火种……火种在下面……但是……它在发抖……它也好冷……”
火种也在发抖?这个描述让众人心头更沉。难道这极致的寒冷,连那传说中的“火种”都无法抵御?
“焊疤”朵拉一言不发,她走到一处靠近履带传动轴的检修口,咬咬牙,用工具拆下了自己蒸汽义肢上最核心的部件——那个用于加热、增压、提供动力的“微型熔炉阀”。这个阀门一旦拆下,她的蒸汽义肢就彻底瘫痪了。
她不顾左臂的剧痛和失去动力的不便,将这个还在散发着微弱余温、刻满了保温符文的金属阀门,强行嵌入了履带接缝一处能量节点,试图为履带提供一点可怜的热量,延缓黑冰的凝结。
阀门嵌入的瞬间,履带表面的黑冰融化了一小片,但很快,在无孔不入的“寂灭霜”侵蚀下,阀门本身迅速变得冰冷,表面也覆盖上了一层薄霜,效果微乎其微。
“不够……远远不够……”朵拉脸色惨白,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绝望。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江小鱼。
江小鱼站在酒馆大厅中央,感受着脚下传来的、越来越滞涩的震动,听着系统刺耳的警报,看着同伴们苍白焦虑的脸。他沉默了几秒,然后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的决定。
“老莫,去圣酿殿最底层,把‘三号窖藏’里,那桶用铅封死的酒搬出来。”
“三号窖藏?铅封?”老莫一愣,随即脸色大变,“头儿!您是说……那桶【燧火初酿】原液?那……那可是咱们压箱底的宝贝!是用来在最关键时刻,招募传说级英雄或者进行史诗级酿造的唯一性材料!用在这里……”
“现在就是最关键时刻。”江小鱼打断他,声音平静却不容置疑,“酒是死的,人是活的,家也是活的。如果连脚下这片地都站不住,要那桶酒还有什么用?去搬!”
老莫张了张嘴,看着江小鱼毫无动摇的眼神,最终一跺脚,转身冲向圣酿殿。不一会儿,他和两个强壮的护卫一起,气喘吁吁地抬来了一只看似普通、却异常沉重、表面覆盖着厚厚铅皮和封印符文的橡木桶。
江小鱼亲手揭开了铅封,撬开了桶盖。
一股难以形容的、温暖醇厚却又带着原始炽烈气息的酒香,瞬间弥漫了整个冰冷的大厅!仅仅是闻到这香气,众人就感觉那刺骨的寒意似乎被驱散了不少,僵硬的四肢也恢复了些许暖意。酒液呈现出一种纯净的、仿佛液态阳光般的金红色,内部有无数微小的、如同星火般的光点缓缓流转。
【燧火初酿】原液!传说中蕴含着最原始“火种”与“希望”意志的奇迹佳酿!整个烈阳酒馆的根基之一!
江小鱼没有任何犹豫。他亲自推动酒桶,来到酒馆前部,打开一道特制的、连接外部履带的导流槽。
然后,在所有人震撼、心痛又充满期待的目光中,他将这桶价值无可估量的【燧火初酿】原液,沿着导流槽,缓缓倾倒在酒馆最前方的两条晶化履带上!
金红色的酒液泼洒在凝结着厚重黑冰、近乎停止转动的履带上——
“嗤——!!!”
没有预想中的蒸汽升腾或猛烈燃烧。酒液接触到黑冰和极度寒冷的金属瞬间,并未冻结,也未蒸发,而是如同拥有生命般,化作无数道温暖跃动的赤金色流光,沿着履带的每一条沟槽、每一道符文脉络,飞速蔓延、渗透!
所过之处,那坚不可摧的黑冰如同春雪遇阳,迅速消融、汽化!履带表面重新变得光洁温暖,甚至散发出柔和的赤金色光芒!
更惊人的是,这些赤金色流光并未止步于履带,而是顺着履带与地面的接触点,如同无数道温暖的根须,深深渗入了下方被永冻的、死寂的地面!
“轰……”
低沉的、仿佛大地肠胃蠕动的闷响从地底传来。
以酒馆为中心,赤金色流光在地表之下飞速扩散,如同在黑色的画布上泼洒开温暖的颜料。原本被“寂灭霜”浸透、坚硬如铁、寸草不生的冻土,开始迅速回暖、软化!地面上升腾起白色的蒸汽,那是沉积了不知多少万年的寒冰被驱散!
一条温暖的道路,以酒馆为起点,向着裂谷深处急速延伸!空气中的“寂灭霜”浓度也在肉眼可见地降低,虽然依旧寒冷,却不再具有那种冻结灵魂的致命侵蚀力。
酒馆的行路瞬间恢复了顺畅,稳定性读数开始缓慢回升。
“我的老天……”老莫看着监测水晶上跳动的数据,又看看外面那条被酒液硬生生“浇”出来的温暖之路,喃喃道,“头儿……您这哪是倒酒……您这是把太阳给灌进地里了啊……”
小脉也扒在窗边,兴奋地看着外面:“暖和啦!地面在打呼噜!火种……好像不那么抖了!”
然而,温暖的道路并未延伸太远。在裂谷深处约数里的地方,赤金色流光仿佛撞上了一道无形的墙壁,无法再继续前进。而那里,也正是酒馆【路径预判】和铁母之灵感应最终指向的终点。
随着酒馆靠近,地底传来的轰鸣声越来越大。终于,当酒馆停在赤金色流光道路的尽头时,前方的大地猛地向上隆起、开裂!
“轰隆隆——!”
碎石崩飞,冻土翻卷!一座难以想象其庞大的门户,从地底缓缓升起!
它高达百米,材质非金非石,左边是缓慢流动、却散发着恐怖高温的暗红色熔岩,右边则是冰冷光滑、仿佛能吸收一切光线的漆黑黑曜石。熔岩与黑曜石以一种违背物理定律的方式完美融合,构成了门扉的主体。门上没有任何装饰,只有一行巨大的、如同用熔岩书写后又瞬间冷却成黑曜石的古老铭文,每一个字符都散发着苍凉而威严的气息。
朵拉辨认着铭文,声音颤抖地念出:
“唯……以活火祭……”
“方见……真火眠……”
活火为祭,方能见到沉睡的真火?
江小鱼眉头紧锁,这“活火祭”是什么意思?用活生生的火焰献祭?还是……
就在这时,塞拉菲娜冰冷的声音响起,打断了众人的思索:“领主,有人。”
她抬剑指向巨门的右侧阴影处。
那里,不知何时,已经站着一个人。
沈知白。
他看起来比之前更加消瘦,脸色苍白,但眼神却如同淬毒的冰锥,锐利而疯狂。他手中握着一柄全新的权杖,比之前那柄更加华丽复杂,杖身缠绕着精密的银灰色金属丝,杖头镶嵌的也不再是简单的铁母碎片,而是好几块大小不一、但都散发着强烈活性波动的、来自沉钟城巨钟下方封印深处的铁母残骸!这些碎片被一种灰色的、如同活物般蠕动的能量丝线束缚、连接在杖头,微微震颤着。
看到江小鱼和那座刚刚从地底升起的巨门,沈知白脸上露出了冰冷而扭曲的笑容。
“江领主,我们又见面了。”他的声音在裂谷寒风中显得有些失真,“你用酒暖路,以情为引,倒是颇有古风,令人……感佩。”
他顿了顿,摩挲着新权杖上那些躁动的铁母碎片,眼中闪烁着掌控一切的傲慢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而我,用理性解析,用技术开锁。我拆解了那只白鸦最后的记录,分析了你在沉钟城的手段,改进了共鸣符文……现在,我手中的钥匙,比你更完整,更‘听话’。”
他指向那扇熔岩与黑曜石巨门,声音陡然拔高:
“今日,就让我们看看,在这火种眠所之前,到底是你那套过时的、依赖运气的‘家园温情’有用……”
“还是我的‘绝对理性’与‘完美掌控’,才配成为……火种之主!”
面对沈知白的挑衅和那柄明显更危险的新权杖,江小鱼脸上却没什么表情。他甚至没有看沈知白,只是低头,看了看手中那个已经倒空了的【燧火初酿】橡木桶。
然后,在沈知白和所有人不解的目光中,他猛地将空桶砸向脚下温暖的地面!
“啪嚓!”
木桶碎裂。
然而,从碎裂的木桶底部,一个隐藏的暗格弹开,一滴只有黄豆大小、却异常沉重、呈现出流动水银般质感、内部仿佛有星河流转的银色液滴,滚落出来,正好落入地上残留的一小滩【燧火初酿】酒液之中。
“这是……?”老莫一愣。
小脉却惊呼起来:“是我的‘眼泪’!我给领主哥哥的‘矿脉泪’!”
矿脉泪?矮人族传说中的圣物,由最纯净的矿脉之心在极端情绪下凝结的活体水银,蕴含着大地的记忆与最深沉的情感。
酒、火、泪——三者在地面接触、交融的刹那——
“嗡!!!”
整片被酒液温暖的大地,所有赤金色的流光同时大盛!地面上,那些原本只是自然纹理的沟壑,竟然自行扭曲、组合,浮现出一幅巨大无比、复杂到极致的立体符文阵列!这符文与巨门上的铭文同源,却更加浩大、更加……具有“活性”!
“轰——————!!!”
熔岩与黑曜石构成的巨门,在这复合符文被激活的瞬间,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缓缓向两侧洞开!门后并非实体的空间,而是一个缓缓旋转的、直径数十米的、赤红如血、内部仿佛有无数火焰精灵在舞蹈跳跃的巨大能量漩涡!难以想象的高温与纯粹的火属性能量气息,从漩涡中喷薄而出,瞬间驱散了裂谷中残余的所有寒意!
与此同时,沈知白手中权杖顶端的那些铁母碎片,如同受到了无法抗拒的召唤,开始疯狂地震颤、嗡鸣!那些束缚它们的灰色能量丝线根根崩断!碎片一块接一块地脱离权杖,化作道道流光,迫不及待地投向了那赤红的漩涡,瞬间没入其中,消失不见!
“不!回来!你们这些叛徒!”沈知白脸上的傲慢瞬间化为惊怒与难以置信,他徒劳地想要抓住那些碎片,却只抓到了一把空气。
江小鱼没有再理会如同小丑般的沈知白。他转过身,面对着自己的同伴。
“我进去。”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如果三日之后,我没有从里面出来,或者这扇门发生了任何不测的变化……”
他看着塞拉菲娜、老莫、朵拉,最后目光落在小脉身上。
“塞拉菲娜,你就是烈阳酒馆的临时领主。带上所有人,驾驶酒馆,用最快的速度退回沉钟城,或者更安全的地方。然后……”
他顿了顿,望向北方那传来钟声的、更加深邃的黑暗。
“等。”
“等那第九声钟响,彻底响完。”
说完,不等任何人反对或挽留,江小鱼毅然转身,一步踏出,身影瞬间被那赤红如血的巨大漩涡吞噬!
“领主!”
“头儿!”
众人的惊呼被漩涡的轰鸣淹没。
就在江小鱼身影消失的瞬间,酒馆地基中,所有与铁母之灵融合的铁藤,如同疯了一般暴长、延伸,它们不再温和,而是带着一种护卫般的决绝,如同无数条钢铁巨蟒,交织缠绕在那赤红漩涡的入口周围,形成了一道密不透风的、闪烁着金属与赤金光芒的环形壁垒,将入口牢牢护在中心,同时也隔绝了外界的一切窥探与干扰。
【叮!检测到宿主已进入「火种试炼」特殊场景!】
【行路形态进入强制休眠待机状态!所有主动功能锁定!】
【领地繁荣度锁定!资源消耗暂停!】
【酒馆进入最高警戒守护模式!】
【预计维持时间:72小时。倒计时开始……】
系统的提示音带着前所未有的严肃,在留守的每一个人脑海中响起。
酒馆停下了,安静了,如同匍匐在巨门前的忠诚巨兽,守护着主人踏入的未知之门。
而赤红漩涡的深处,在无边无际的、温暖却又充满考验的火焰能量洪流中,江小鱼模糊的视野前方,那张在玄晶瓶中出现过三次的、古老而模糊的面孔,再一次缓缓浮现、清晰。
这一次,它不再隔着瓶壁,不再充满警告或悲悯。
那双仿佛看透了无尽时光的眼睛,温和地注视着江小鱼,一个苍老却带着奇异暖意的声音,直接在他灵魂深处响起,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叹息,和毫不掩饰的赞许:
“……孩子……你终于……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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